“小妮子,你可知当年为师为何给你赐名春雨?”鬼谷子撩起他的袖子,将笔放在了砚台之上,春雨小丫头连忙拿了起来,一手拿着一个茶壶,茶壶中的水顺着笔尖冲洗,鬼谷子转头看到这一幕,又差点惊得揪掉了自个的胡子。
“简直暴殄天物!”可他终究不敢上前去抢,生怕这祖宗用出些更过分的法子,看春雨小姑娘这架势分明是听厌了老人家的念叨,于是鬼谷子自个儿寻了个地儿坐着,为了防止看到春雨小姑娘浪费他的好茶洗那一百多年前自己从后周皇帝那得到的硬毫狼毛笔,老人家干脆直接闭上双眼。
眼不见为净!
可闭上眼来,想起薛成武那一步棋的落子,越想越妙,先落子魔教,生根于西漠,简直妙的不能再妙!
谁人知,魔教原有八大护法,八护法之首人送绰号血魔,可这血魔原名唤作薛成武,后判出魔教,易名薛三,成了西漠出了名的神医!其出身根源,是那南唐鬼士落下的春秋棋子之一,老人越想越得意,李公羊呵,整个天下,恐怕没几人能像老夫一般,看破你的这些个设计了。
可你还落下了哪五子呢?憾不能与君真正博弈,只能同为一方,人生一场,若能真正与你以天地为棋盘,放手博弈一场,那才是最为痛快。
然而老夫也有一些地方你纵使拍马也不能及哪,你有春秋七子,我有书院五杰,可除却这五杰之外,那唤作春雨的小妮子,才是我给这天下送来的一场及时雨哪。
鬼谷子很满意,想着想着不自觉就发出了鼾声,春雨丫头将他的那些个东西收好,皱了皱琼鼻:“这老头子,春困秋乏夏打盹,当真是没多少清醒的时候。”小姑娘拿了个大衣给老人披上。
在一片鼾声之中,小姑娘轻轻听着那黄鹂鸣翠柳之上的佳音,对只在书中看见的大千世界,心向往之。
……
小女孩在客栈后的那块空地上逗着不知道从何处捉来的蚂蚱,女子含着笑看着自家闺女活泼的样子,想起当时见着自己那个冤家的场景,总是不由得心中隐隐升起一点骄傲,我家这个男人哪,那可是奇男子。
女子名为赵姝但要说其来处,那可一点都不简单,女子其实原本并非西漠人士,而是那南唐先帝赵毅的私生女,可这一层身份,除却李公羊和赵毅之外,没有一个人知道,至于生下她的那个身份贫贱的母亲,早就重病身亡了,只是死前将她托付给了家中的那个仆人。
那个仆人的名字叫做苦根,可在赵姝看来,那个名字一点也配不上苦根其人,他过的似乎一点也不苦,不仅有个天境之上的实力,并且深得李公羊的信任,可赵姝一点也不想回忆与李公羊相处的点点滴滴,在她眼里那个男子实在是太过于深不可测,自己稍微动一点点念头,感觉就会被那个全身裹在黑袍里的男子知晓。
当年母亲早逝之后,不知为何,父亲从来就没有多过问哪怕一句有关她的问题,任由她在李公羊那里当一个侍女,没错,赵姝八岁逝母,在李公羊那里一呆就呆了十年,除了服侍李公羊之外,她只做一件事情,那就是诵读一本李公羊自己写的书。
虽说李公羊是个文人,可他那本书分明需要吸纳天地元气,需要静心体悟,可奇怪的是赵姝足足练了十年,都没有练出什么武学境界,只是觉得心态平稳了许多。
可以说赵姝小时候没有从父亲身上得到哪怕一点父爱,唯一经常接触的只有李公羊,还有李公羊身后的那个永远卑躬屈膝的小宦官,但李公羊虽说永远裹着那一个大黑袍,但她分明能感受到偶尔李公羊身上的温暖,她认为,这种温暖,或许就是父爱。
一切的转机是在她十八岁那年,李公羊给他说时机到了,可以出阁了,送她出阁的依旧是那个老仆人苦根,那是她出生以来走过的最远的旅途,从南唐一直走到了西漠,李公羊告诉她,她是他落在西漠的一颗棋子之一。
每当想到这一点的时候,赵姝总是不自觉的发笑,世人都知道南唐李公羊谋略万千,甚至也有人推测过李公羊在那场春秋战末到底留下了多少棋子,可谁能想到他的一子并不只是一个人呢?连常常服侍在李公羊左右的她都不知道,这个一身神秘的男子,究竟留下了多少后手。
到了西漠之后,她遇见了他,那个时候的他正在被人追杀,那个时候的他还不叫薛三,他叫薛成武,是魔教余孽,是练了邪功该受到千刀万剐的魔教贼人。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动手,那一团血雾之中的他,在那个叫做无当军的军队面前大开杀戒,她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只看见在那一往无前,敢死敢拼的无当军马蹄之下,他身上的血雾越来越淡,之后,苦根出手了。
苦根也不敢硬撼那一群仿佛从地狱里杀出来的悍不畏死的军士,他只是出手救下了那个重伤欲死的男子,然后带着他和她一起躲藏在了深山之中。
当她知道李公羊心中的盘算,认定她早已属于他以后,她反抗过,流泪过,无助过,只是真当看见那个面目坚毅且大了她足足十岁的男子重伤倒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的心终于软了那么一丝。
苦根告诉她运转她所练了十年的功法,将其中的功力传给他的时候,她原本以为那或许就是另外一种她的结局,她花了十年的时间,成为了他的鼎炉。
只是当他真正苏醒过来的时候,他强行断开了她和他之间的联系,他自己斩断了心魔,真正踏入了天境,那一天,她依然记得他说的那句话:“李先生有恩于我,故而我必须听从他的指令,你可以不属于我,但你不能离开我。”
那是属于他的霸道,她终于选择妥协,与苦根一起跟着他,只是在一场据说是来自于天宫之上的追杀中,苦根为了掩护他和她的逃跑,将命丢在了那官道之上,她至今都还记得那一天的他,战欲狂,强行入魔留下了那些人的性命,只有大概一俩个人重伤逃跑。
幸好路上他们遇见了那个叫做王安山的走镖人,他将他们送到了隐居十多年的那个镇子里,她用她身上的功法,化去了他身上的所有隐患,而他天纵奇才,尚未四十悟透了那本《血魔大法》的真意,成为了依靠一套金针一套银针便可以行医西漠的医者。
她原本觉得他不该这么累,但她始终记得当她劝他就在镇子里隐居的时候,他那坚定地回答:“有些债,是我欠下的,那我就得用另外一种方式来还!”他目光中的那种坚定,在她眼中,大抵就是所谓男人该有的那种顶天立地的气概。
从一个魔,成了一个医者,他走遍天下行医,她半步不离,她已记不清楚,那天,是他先吻了她,还是她先忍不住拥了他,赵姝只知道,她沦陷在了他的怀里。那个怀中的温暖,是她自从丧母以来,唯一感受到的内心的炽热温度。
她从来不清楚他的计划,但知道他是一个真正的善良之人,甚至她肯定如果没有李公羊的使命,他可以和她一起安稳厮守,只是天不遂人,他终于还是选择了出山,可她依旧放心,因为他带上了赵姝和薛玉,她知道他既然肯带着她们,就一定不会让她们担惊受怕。
薛成武没有给她多说什么,只是告诉她,他要成为西漠真正的土皇帝,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坚毅十分,原本她都认为李公羊的那些所谓吩咐忘了便是,可在薛成武如故一般坚毅的目光中,她选择默许,她支持自己男人的选择。
在赵姝心中,纵使天下有再多英雄,再多好汉,也比不上自己心中放着的这个,顶天立地,一诺千金的铁血汉子,他才是真正的奇男子。
得夫薛成武,为妇又何求,望着在一旁开心逗着蚂蚱的薛玉,赵姝陷入沉思的目光一时间,变得痴了,她早已分不清,对李公羊,对她那未曾谋面的父亲,究竟该恨还是该爱,只是在薛成武身边呆的越久,那些已经蒙上尘灰的记忆,忘得就越干净,到了如今,大抵已经释怀了吧。
她只知道,目前的自己是幸福的,那,就够了。
在阳光照射之下,一大一小的两个姑娘的笑脸,熠熠生辉,她仿佛看到了他功成名就,收手隐居时候的样子,那一天或许薛玉也会遇上她的那个意中人,他们会有一个小小的家,家中会时不时传来开怀的笑,她能依靠在他的怀里静看花开花落。
那样的生活之下的他们,或许会真的明白何为四季皆春色吧,在怀想之中的赵姝目光迷离,她确信在这个春风撩人心的季节里,她醉在了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