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实证明,我的想法还是太单纯简单了,于贵妃怎么会放过我呢?她这一次是想把我逼上绝路,彻底铲除我。
于贵妃生病十几天,太医院那么多太医都束手无策,最后只能找民间的路子来,算了宫中所有人的生辰八字,得出了一个结论:于贵妃与我相克,且我命硬,只要有我在,于贵妃就会头上悬着把刀,随时都有危险。
当我被传唤到永安殿时,父皇高高在上地看着我,皇后默默叹气,眼神躲闪。殿内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我甚至从刘内侍的眼里读出了悲悯。
我跪在大殿中央,自知今日凶多吉少。
父皇气急败坏地随手砸了一盏杯皿,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个祸害,当初就不该留你!”
这么多年,我一直都知道我最不讨喜,父皇眼里没有我,在我出生前更想让我和阿娘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可那时我毕竟没有亲耳听到父皇的打算,如今听到了,只觉心上插上了一把尖锐的匕首,在剜我的心肝。心寒莫过于此,委屈一股脑涌上来。
眼眶被湿热的雾气占据,我倔强地认为我没有错,从头到尾一直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想让我去死?我又凭什么去死?就凭我的父亲是圣上吗?
我直勾勾地盯着父皇,满脸不服。
父皇许是没看到我害怕认错的神情,挑战了他的权威,便一巴掌甩了上来,打得我两眼一黑,差点没有跪稳。
我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只这一刻,眼泪像决了堤的洪水,在脸上肆意纵横。
皇后上前搀扶父皇,让他消气,刘内侍也过去帮父皇顺气,只有我孤零零的,无人援助。
等父皇情绪稍稍稳定之后,皇后好言相劝让我认错。
但我何错之有呢?
“父皇……”
我刚一张口,父皇就横眉冷对:“你闭嘴,我没有你这个女儿。早知今日,你就该死在五年之前。你这个扫把星,说不定当年老二就是被你给克死的,还有你娘也是被你克疯癫的。”
父皇几乎是颤抖着说完最后一句话,然后殿内死寂一般。
刘内侍高呼一声“圣上息怒”后跪在地上,其余的宫侍跟着一起跪。
皇后愣住,忽然红了眼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片刻,颤颤巍巍着后退了半步,眼神从冷漠到厌恶。
五年前的一天晚上,我高烧不退已有好多天,生命垂危。彼时东宫内又乱作一团,二皇子的病来势汹汹,是急症,所有太医都候在二皇子的病床前,无人来为我诊治。
阿娘爱女心切,眼看着我奄奄一息之时,放了一把火烧了谨行宫后院的一棵老树,火势迅猛,火光冲天。谨行宫走水的消息传到父皇那里,父皇才派人灭火,顺带着派了一名太医给我,我才得以保命。这件事之后,阿娘疯了,二皇子也没能被医好而病逝。
往事重提,这么一来,罪魁祸首是我,连我都不禁怀疑自己是个不祥之人。
我辩无可辩,最后一丝力气被抽走,瘫坐在地上。我竟分辨不出这到底是于贵妃想要铲除我的阴谋,还是我真就是克星。我静静地等待父皇的宣判,命运使然,这也许就是我的宿命,逃不过,躲不掉。
自古还没有出现因命中带克而处死公主的先例,父皇那么好面子的一个人,定不会给后人留下话柄,所以他下令将我囚禁在谨行宫,断了一切补给。我看穿了父皇的心思,他想把我活活饿死,再以我病逝为借口下讣文。
这就是我的“好”父皇,为了一个于贵妃就要置我于死地的君主。
“哈……哈哈哈。”我觉得十分好笑,身体颤抖着,藐视永安殿的一切。
父皇迫不及待地让内侍把我拖走,我反抗着,即使要走,我也要自己走出永安殿。在反抗中,我情绪过于激动,两眼一黑。昏厥之际,我看到了梁景元的身影,他站在亮光里,熠熠生辉。
我醒来时已是深夜,出乎意料,守在我床边的不是小蝶,而是梁景元,他静静地坐在床榻旁守着我。
我心里有无数疑问,比如:是他送我回来的吗?他一直都守在床前吗?他送我回来有没有受到牵连?
“你……”
我刚一开口,他仿佛就能把我的心思看穿,他为我倒了一杯水,慢慢道来:“是我送你回来的。小蝶在你被传唤走后来找我,求我想办法帮帮你,说你得罪了于贵妃,从春猎回来你就整日心神不宁。你到底怎样得罪了于贵妃,让于贵妃想要置你于死地?”
我都已经是将死之人了,万不能连累了身边人。我把脸转向一旁:“一个奴婢救主心切,这种话你也信?”
“怎么不信?你以为你这是舍生取义吗?圣上下令不仅是断了你的补给,而是谨行宫内所有人的。”
“什么?”我不敢相信。
“信不信由你,明日你看看大家还有没有吃的就清楚了。”
我自然是相信梁景元的,他没有理由骗我。父皇和于贵妃要赶尽杀绝,连我最在乎的、最无辜的人都不肯放过。
顿时,深深的无力感涌来,让我喘不过气,我揪着自己的心口,大口呼吸。
梁景元见我难过,语气终于带有安慰之意:“事到如今,你把实情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看可否有回旋的余地。”
他这话一出口,让我觉得我不再是一个人面对一切。我让梁景元转过身去,此刻我再也绷不住了,头抵在他笔直的背脊上,眼泪哗哗地流下来,怎么也止不住。原来我这么爱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