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御前侍卫操练的箭场旁边,几个老资历的侍卫正在茶间里休息,边喝茶边看着在烈日下站桩的少年叹气。
眼下是已入秋了,可天气还完全没凉爽下来,下午这会儿日头毒得很。谢迟刚站了一刻,衣服就已尽湿,淋得脚边一圈的汗。
一个年愈三十的侍卫就摇头说:“唉,你们说这小子这么拼,是嫌命太长吗?”
旁边的同伴瞪他:“积点口德好吗?人家才十六岁,招你惹你了?”
“不是……我没别的意思。”之前那个讪讪笑了两声,“我就想说,我要是他,就跟家里安享爵位,不来受这份儿罪。而且我就不明白了,来御前侍卫里头历练的宗亲,我见过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人家都是走个过场,他怎么真往死里练自己啊?”
昨儿头一天就把半条命练没了,今天竟然还按时按点的来?初来乍到又体力不支,练射箭时脱靶的次数多了点,被负责箭术操练的百户大人罚站桩半个时辰,他也一句辩解的话都没说。不然以他的身份,百户大人怎么也得给三分面子。
这不,现下他没开口给台阶,百户大人也不好自己把话收回来吧?只好坐墙根儿下自己郁闷去了。他也奇怪,新来的这位广恩伯不是头一个进御前侍卫的宗亲啊,可怎么就他这么拼呢?他图啥啊?
百户姜海坐在墙下,看着谢迟被汗浸湿的背影发怵。
姜海比谢迟大足足十岁,他说罚谢迟站桩半个时辰,原本是给他留了讨价还价的余地,没想到谢迟一点怨言都没有地去了,倒弄得他很有种自己欺负小孩的感觉。
于是半个时辰刚到,姜海就主动走过去一拍谢迟的肩头:“行了,我喊两个人送你回家。”
谢迟被他一拍差点栽下去,所幸又被他眼疾手快地扶住。缓了两口气,他转过身一抱拳:“多谢大人。我先去找程大人把擒拿补上。”
他说的程大人叫程华,也是个百户,专教擒拿功夫。今儿姜海在这边一罚他,那边他就没去成,现下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要走。
“……回来!”姜海赶紧一把将他拽住,吓得脸色都变了几变,“你不要命了?赶紧回家去!”擒拿学起来摸爬滚打摔,谢迟累成这样再过去,他怕闹出人命。
谢迟抹了把额上的汗:“我没事。”
“什么没事?你当自己铁打的?”姜海不懂这个身在宗室的少年干什么这么拼,又觉得年轻人有拼劲是好事。
可他这个拼法真不行,早晚得把命拼没。
姜海于是忖度了一下,沉然道:“程华那边我去打个招呼,你近来都别去了。”
“大人?!”谢迟顿时急了,姜海抬手制止了他的争辩,“我看你箭术有底子,这几个月好好练。骑射准头够了,我就把你添进冬狩随驾的单子里。”
天子冬狩?!
谢迟一下子两眼放光。
他想往上走,还有什么比接近九五之尊更好的捷径呢?
西院近来没少跟谢迟身边铺纸研墨的小厮走动,以容萱的身份虽不好亲自出面,不过身边的几个侍女都机灵,打听出了不少谢迟的喜好,饮食起居一应俱全。
所以,现在去见谢迟,容萱更有底气了。
她挑了身过年前新做的银红色交领襦裙出来,配了套银钗。赶到二老的住处时,时辰刚好,她先进屋向老夫人见了礼,老夫人让人给她上了茶,温和地说让她在屋里等一等,因为爵爷和夫人都还没过来。
容萱脑子里琢磨着家宴的格局。席面设在了堂屋,她进来时就看见了。一共两桌,菜式是一样的,中间以屏风相隔。
容萱知道这是因为古代讲究男女有别——谢迟和亲奶奶一起吃饭倒没什么,但她和叶蝉两个档孙媳的,与老爵爷同席吃饭不太合适,所以要分开。那么,席上应该就是谢迟和老爵爷一桌,老夫人、叶蝉和她一桌。
她做点什么好呢?
容萱首先摸准了,她绕过屏风去找谢迟肯定不行,不合规矩,而且太扎眼了,叶蝉见了又要找她的茬。
可是让她什么都不做,就这么把这顿家宴浪费过去,她也不甘心。她一个穿越女,都在府里当了大半年的小透明了,憋屈啊!
但她一时也真没想到还能做什么。不过多时,谢迟和叶蝉就到了,容萱便琢磨着走一步看一步。
这是叶蝉和容萱入府以来的第一顿家宴。其实除夕那天原也该有一次,可是因为谢迟的伤还没痊愈,老夫人就发话说给免了。今天这个是谢迟主动提的,而且又是因为有喜事,席上的气氛特别好。
谢迟先将两件喜事说了个大概,一家人自然都很惊喜。然后,谢迟先敬了爷爷两杯酒,又绕过屏风来,向奶奶敬酒。
容萱的眼睛不禁一亮,耐着性子按兵不动,先听谢迟和奶奶说什么。
谢迟举杯道:“多谢奶奶教诲,孙儿日后一定加倍努力,光耀门楣!”
“好,好,好。”谢周氏笑意满满,举起酒盅与他一碰,饮尽了,又道,“奶奶嘱咐你两句,你坐。”
“哎,好。”谢迟瞧了瞧,见叶蝉和容萱分坐在奶奶两边,唯与奶奶相对那边的位子空着,就坐去了那边。
谢周氏道:“你的本事奶奶知道,但你啊,年轻气盛,时常行事太急。从前也还罢了,如今调去了紫宸殿,那是在陛下眼皮子底下,你要稳住,以免心急出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