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审结束后回到监舍,我的脾气变得非常焦躁,总是莫名其妙地发火,甚至无缘无故把“三条腿”又揍了一顿。
其实我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心理承压能力尤其大,极少有事情能让我情绪失控,参加工作这么多年来,从未主动和人动过手。
“三条腿”上次被我的撩阴腿伤得很重,三天后才缓过劲来,根本没有和我动手的胆子,蹲在厕所门口的走廊上,双手抱头承受着我雨点般的重拳,不但没做出任何反抗动作,连呼叫声都不敢喊出来。
欺负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对手实在有失身份,几拳抡出去后我便兴致索然,于是向号子里身体最强壮的大傻发出挑战,要和他来场全力以赴,谁也不许藏着掖着的单挑。
大傻脑子是有些不够数,但没傻到失去辨别是非的能力,无论我如何挑逗引诱,甚至允诺了一斤小灶纯羊肉馅的饺子,他都不肯接我的招。
我把目光转向身体同样强壮的抢劫犯。
这家伙虽然战斗力很强,但被小张用阴招收拾得服服帖帖,虽然这两天有嚣张的迹象,但在我恶狠狠的样子面前,胆怯地蹲下身子,表示自己认输。
我不断向号子里的人挑衅,希望有人把自己胖揍一顿,用身体上的伤痛,减轻心中的痛楚。
我不敢让自己有须臾安静的时候,只要一静下来,脑子里便会浮现出泪水涟涟的女儿,在托儿所被很多小朋友围在中间,用小手指着,奶声奶气地说:囡囡的爸爸是坏人,被警察叔叔抓走了的场景。
女儿被欺负的情景让我怒火中烧,亟需发泄的通道,不然我怕自己会发疯。
我红着眼睛,转来转去踅摸对乎的样子,把号子里所有人吓得战战兢兢,小张也被吓得不轻,不敢直视我挑衅的眼神,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装死。
老赵拽着胳膊,把我拉到院子中的水池边,把水龙头拧到最大,在大傻和小五的帮助下,将我的头摁在水龙头喷出的水柱下一顿猛浇,才让我平静下来。
老赵知道我提审时精神受了刺激,但我从未对他说过自己的案情,他不知道怎么劝解,除了给我头上浇凉水外,只会一遍一遍说:别激动!千万别激动!
非常感谢自己的自制力,脑袋被强烈的水流冲击了两分钟后,我慢慢恢复了理智。
其实我心里很清楚,冯同勤之所以那么说,恰恰说明他们已经黔驴技穷,实在拿我没办法了,想用恫吓逼我让步,给他们一个相对体面的台阶下。
我本不想发火,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失态,但想到亲人,尤其是年幼可爱的女儿,由于受自己的连累,受到的或者可能受到的伤害,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因为小张的失魂落魄,206监舍最近很乱,地板没人擦,早晚集体背诵狱规没人组织,被子叠得不整齐,被查号的管教警告了好几次。
虽然没找到敢和自己打架的手,我这么一闹腾,却有个意外的收获,抢劫犯的气势被压下去了,不敢继续挑衅,号子里的秩序恢复了。
小张的提审比我早两天,他被带出去了整整一天,直到晚点名后才被两名武警押送回来。进来后他一句话没说,用床单蒙上头就睡,对小五和大傻的嘘寒问暖毫无反应。
第二天早晨查铺的时候,小张躺在铺位上一动不动,头蒙在被单里,对询问情况的管教说自己病了,起不了床。
管教扯掉床单,把小张的脑袋拔拉了两圈,发现小张除了脸色不好看外,没有别的异常,把床单又扔到他脑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