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敕!敕!
(一阵清风,司命大神道冠布袍,黑瘦面皮,花白的络腮胡子,手执马鞭,在东方的朦胧中出现。鬼魂全都隐去。)
司命:庄周,你找我,又要闹什么玩意儿了?喝够了水,不安分起来了吗?
庄子:臣是见楚王去的,路经此地,看见一个空髑髅,却还存着头样子。该有父母妻子的罢,死在这里了,真是呜呼哀哉,可怜得很。所以恳请大神复他的形,还他的肉,给他活转来,好回家乡去。
司命:哈哈!这也不是真心话,你是肚子还没饱就找闲事做。认真不像认真,玩耍又不像玩耍。还是走你的路罢,不要和我来打岔。要知道“死生有命”,我也碍难随便安排。
庄子:大神错矣。其实那里有什么死生。我庄周曾经做梦变了蝴蝶,是一只飘飘荡荡的蝴蝶,醒来成了庄周,是一个忙忙碌碌的庄周。究竟是庄周做梦变了蝴蝶呢,还是蝴蝶做梦变了庄周呢,可是到现在还没有弄明白。这样看来,又安知道这髑髅不是现在正活着,所谓活了转来之后,倒是死掉了呢?请大神随随便便,通融一点罢。做人要圆滑,做神也不必迂腐的。
司命:(微笑,)你也还是能说不能行,是人而非神……那么,也好,给你试试罢。
(司命用马鞭向蓬中一指。同时消失了。所指的地方,发出一道火光,跳起一个汉子来。)
汉子:(大约三十岁左右,体格高大,紫色脸,像是乡下人,全身赤条条的一丝不挂。用拳头揉了一通眼睛之后,定一定神,看见了庄子,)哙?
庄子:哙?(微笑着走近去,看定他,)你是怎么的?
汉子:唉唉,睡着了。你是怎么的?(向两边看,叫了起来,)阿呀,我的包裹和伞子呢?(向自己的身上看,)阿呀呀,我的衣服呢?(蹲了下去。)
庄子:你静一静,不要着慌罢。你是刚刚活过来的。你的东西,我看是早已烂掉,或者给人拾去了。
汉子:你说什么?
庄子:我且问你:你姓甚名谁,那里人?
汉子:我是杨家庄的杨大呀。学名叫必恭。
庄子:那么,你到这里是来干什么的呢?
汉子:探亲去的呀,不提防在这里睡着了。(着急起来)我的衣服呢?我的包裹和伞子呢?
庄子:你静一静,不要着慌罢——我且问你:你是什么时候的人?
汉子:(诧异,)什么?……什么叫作“什么时候的人”?……我的衣服呢?……
庄子:啧啧,你这人真是胡涂得要死的角儿——专管自己的衣服,真是一个彻底的利己主义者。你这“人”尚且没有弄明白,那里谈得到你的衣服呢?所以我首先要问你:你是什么时候的人?唉唉,你不懂。……那么,(想了一想)我且问你:你先前活着的时候,村子里出了什么故事?
汉子:故事吗?有的。昨天,阿二嫂就和七太婆吵嘴。
庄子:还欠大!
汉子:还欠大?……那么,杨小三旌表了孝子……
庄子:旌表了孝子,确也是一件大事情……不过还是很难查考……(想了一想)再没有什么更大的事情,使大家因此闹了起来的了吗?
汉子:闹了起来?……(想着,)哦,有有!那还是三四个月前头,因为孩子们的魂灵,要摄去垫鹿台脚了,真吓得大家鸡飞狗走,赶忙做起符袋来,给孩子们带上……
庄子:(吃惊,)鹿台?什么时候的鹿台?
汉子:就是三四个月前头动工的鹿台。
庄子:那么,你是纣王的时候死的?这真了不得,你已经死了五百多年了。
汉子:(有点发怒,)先生,我和你还是初会,不要开玩笑罢。我不过在这儿睡了一忽,什么死了五百多年。我是有正经事,探亲去的。快还我的衣服,包裹和伞子。我没有陪你玩笑的工夫。
庄子:慢慢的,慢慢的,且让我来研究一下。你是怎么睡着的呀?
汉子:怎么睡着的吗?(想着,)我早上走到这地方,好像头顶上轰的一声,眼前一黑,就睡着了。
庄子:疼吗?
汉子:好像没有疼。
庄子:哦……(想了一想)哦……我明白了。一定是你在商朝的纣王的时候,独个儿走到这地方,却遇着了断路强盗,从背后给你一面棍,把你打死,什么都抢走了。现在我们是周朝,已经隔了五百多年,还那里去寻衣服。你懂了没有?
汉子:(瞪了眼睛,看着庄子,)我一点也不懂。先生,你还是不要胡闹,还我衣服,包裹和伞子罢。我是有正经事,探亲去的,没有陪你玩笑的工夫!
庄子:你这人真是不明道理……
汉子:谁不明道理?我不见了东西,当场捉住了你,不问你要,问谁要?(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