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月25日(戊子丁巳乙丑)
我不是小姑娘,但比小姑娘更加忧伤哀怨。
自从次日清晨离开燕林宾馆后,蓝田玉就拒绝再次接受巩固治疗。不仅拒绝,还很漠然地拒绝;不仅漠然地拒绝,还很凶悍地漠然拒绝。
乍开始,我还从救人救到底的角度出发,数次背着任建、李令月偷偷摸摸但绝对语重心长地解释和劝勉,甚至将任建和李令月两个人只开一个房间的事实都拿出来论证巩固治疗的必要性,结果蓝田玉堪堪回应一个冷眼。
至后来,我痛心疾首地力劝蓝田玉要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结果她不再对我甩冷眼,而是…居然还想打人!
其实,当时我只是为了照顾蓝田玉的身体状况而建议在汉中多休息一晚,结果她居然没天理地、绝对不是装腔作势地高高扬起了右手……
任建驾着海妃一路偷笑,我视而不见;但李令月那般仙气出尘的人儿竟然也捂嘴嗤笑,这让我很受伤。
更让我受伤的是途经旺苍而回家拜见老妈时蓝田玉的态度,从进家门第一步开始她脸上便挂着只有在山水荒昆吾族时才露出的微笑,除了没跟着我叫妈以外什么事做得都比我更像我妈的亲生子女。
最让我受伤的是老妈竟然无视蓝田玉对她亲生儿子的要理不理,一口一个闺女亲热到让我产生到派出所查户籍证实我和老妈到底有没血缘关系的冲动。
好不容易熬到今日说服想让蓝田玉再多留几日的老妈,大清早我们便从旺苍出发,且直接将海妃开到街子。
…………。
我忧伤而哀怨。
虽然自出得山水荒后一路都听到关于地震的消息,但直到看着密林后面这块空地时,我才真切感受到地震当时是多少的恐怖。
木屋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半面垮塌的山石。空地现在仅有原来三分之二大小,且遍布凌乱的木石泥土。
我在空地上怔怔地站着。
我不知道二师父在哪里,但我知道那个为老不尊、厚颜无耻的老头儿已经永远不会站在这里背着双手露出猥琐的笑容。
腰间的袖管已经换成瓷罐,老头儿应该会满意。但我想让他更满意一些,便把瓷罐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开始为那个猥琐的老家伙再造一个木屋。
我要让他永远在这里。
任建前来帮忙,被我喝斥到密林陪蓝、李二人。我放出那片厚实的夜色,心念轻卷,数十棵碗口粗的松树齐根折断,呼啸飞来,落于身侧;再动心念,垮塌的山壁上闷声震动,一块一人高的青黑条石斜斜落下,停在我面前。
道气延掌,气出如刀。我抓起一棵棵松树削下,削得一根根半圆半平的松木;兑象指连打,将数十根松木订成一个长约一米、宽约两米的木屋。
我将老神棍平平放进木屋,再用松木将他细细盖好。
心念再起,夜色里卷出一团土石,像龙卷风一样旋转;石块尽数飞离,尽剩下一卷黄色的泥土。
泥土缓缓覆盖在木屋上,越积越高,终积成冢。
将青黑条石竖于冢前,我道气灌指,在上面缓缓刻下“恩师古中华之墓”七个大字。
我久久盯着墓碑,有些恍惚。
记忆像是从密林里透出来的微风,轻缓而清晰。从我第一次艰难爬上这里莫名其妙拜得三个师父,到为了算彩票而夜里挑灯学习六爻;从老神棍名为惩罚实为教习的追打屁股,到他在我破人阶后的言传身教;从他置法不顾剖杀保护动物红腹锦鸡,到应该独享却被我无心撞见而分食的狗肉……
如此种种,终被一新土掩埋。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在我身侧停下。
我微微昂头,轻声道:“他是为了救我而死的。”
一抹蓝色出现在我眼角,蓝田玉深深鞠了一躬。
我侧身说道:“我送你去峨眉山找你大姨。”
蓝田玉侧过身来,冷声道:“不去。”
我微微扬眉,说道:“你是一言九鼎的人。”
蓝田玉面色如冰,冷冷说道:“我说过要去,但没说现在就去。”
我微微皱眉,说道:“你真的适合当律师……”
“静宜是谁?”蓝田玉冷声打断我,直直盯着我的眼睛,问道:“她现在在哪里?”
我微微一窒,说道:“她……是我的过去,现在……和以后都会在南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