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感情纠葛终于有了个结局,胡雪岩觉得肩上轻了许多。接下来是该大力发展事业的时候了。他知道,目前阜康的生意在上海大不如从前了,但他想到,生逢乱世,乱世生枭雄,生意便有前景,目前自己所要联系的,重要的一是洋人,二是官场。他知道,在上海这座租界林立的城市,脱离洋人和官场,是办不了大事的。
上海,胡雪岩新居所,此时,芙蓉独倚高楼,思绪飞舞,她刚刚从老夫人那里出来,老太太身体不太舒服,这都是前一阵为躲避兵灾,东躲西藏,食不安席的缘故。如今一旦安定下来,体内郁积的毒火上行,便病倒了。吃了几剂药,虽已大有好转,但是毕竟年事已高,精神便大不如前。每天芙蓉都要下楼过去问候。胡雪岩最近公事、私事没完没了的忙,常是回到这个家来打个照面就又没影了。回来也是直奔老太太的上房,或是去大太太芸香的屋里,芙蓉独自和丫鬟住在最高一层,雪岩仿佛忘记了她,从来也没上来过。她越来越觉得生活的无聊。她有时羡慕大夫人,可以对家人发号施令,将她们呼来唤去,她也只能逆来顺受。
想到这里,她不禁心里又恨起来,恨胡雪岩花心旁骛,她知道他在外面又有了新欢。内心的压抑使她对身边的男性总是充满着别样的心态。一阵轻快的脚步从楼下上来,芙蓉听得出,这是阿福的脚步,芙蓉马上停止胡思乱想,整理下头发,斜倚在大床上,漫声叫了声:“阿福……”片刻,阿福就毕恭毕敬,满眼是笑地进来了,芙蓉看着阿福,皱着眉心,扶住胸口说:“阿福,我这两天总是觉得胸闷,想吃点开胃的东西,你看……”阿福马上应诺:“太太,我这就差人给您淘换点风味儿的小吃来,噢,不,我还是亲自给您淘换去。”阿福赔着笑。芙蓉嗔怪地看他一眼,笑眯眯地说:“这还差不多。”阿福要告辞,芙蓉也不说准他离开的话,就那样拿眼瞧着他,片刻阿福讪讪地笑着,离开了芙蓉的视线。
府中的管家阿福,他当年是信和钱庄的小伙计,胡雪岩建起钱庄,他就跟了过来,成了胡雪岩的心腹。没几年就成了胡府的管家,他正当青春年少,出落得眉清目秀,身体强壮,浑身散发着男人特有的魅力。阿福对胡雪岩敬若神明,老太太因为当年是阿福和儿子胡雪岩一起把她从老家接来,对阿福也格外喜欢,无论大事小情,都要交与阿福去办。在胡府中阿福总是容光焕发地在女人堆里转。阿福对姨太太芙蓉也是毕恭毕敬。
无聊的时候,芙蓉渐渐地想找个人开心,只有这个阿福。
人非草木,长时间的接触,阿福已经对身边这个女人没有了那种主仆的感觉,他常为她服务,买东买西,每次她都给他赏钱,只要东家不在,她就找他来,他越来越觉得这个女人有着无穷的魅力,她那娇好的面容,白嫩的脖颈和双手,特别是那双略带棕黄色的大眼睛,一波一波地触动着他的心,他的心也随着一波一波地涌起来。他知道芙蓉旷日的寂寞,也知道芙蓉眼睛里的含义,可是东家一直对自己不薄,自己决不可以做出菲分的事,于是,阿福一次次地抑制了自己的冲动。可是每次芙蓉叫他,他还是心痒痒地推门进去。夜里闭上眼睛,也满是芙蓉丰满诱人的体态。
亲自给芙蓉上街张罗了吃食,阿福一溜小跑赶到芙蓉房间。把小吃恭敬奉上,芙蓉娇慵地起身,翻看小吃,又拿来放在嘴里尝鲜,回头见阿福还气喘吁吁的样子,就边锉着手指甲边走到阿福身边,斜着眼问他:“干吗气喘吁吁的?有人追你?……”阿福摇头,看着芙蓉的红唇一阵眩晕,芙蓉也不说话,径直走近阿福,拿出绢子为他拭汗,喃喃地说:“瞧你满头大汗的,让别人瞧见,你这样从我房间里出去,还以为你干了什么……”’好端端的话语,让芙蓉说来隐含那么多暧昧的意味,阿福闻着芙蓉蒸腾起来的女人气息,紧张得喉结上下抖动,终于,两个心照不宣的小男女顾不得许多地搂抱在一起。
正是高潮渐起之时,丫鬟小翠回来了,听得房中传出嘤咛呻唤之声,用舌尖舔破窗棂纸一看,看得清清楚楚,惊得她瞠目结舌,一时间竞半步动弹不得。她的女主人胆子也太大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干出这等勾当。此时她该怎么办?警醒他们?自己弄出点响动,惊散他们?小翠心头突突地跳,跳得她心急气短,她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楼下传来脚步声,小翠忙跑到楼梯口,看见绸缎庄里的两个小伙计抱着丝绒软缎上来,想必是楼下的大太太吩咐上来让芙蓉挑选衣料的,小翠情急智生,遂大喊一声:“兴儿、旺儿,你们怎么来了?”被小翠唤作兴儿、旺儿的两个小伙计,正边走边聊,忽被小翠大声一喊,反惊呆在那里,半天才缓过神儿来。小翠常陪女主人去绸缎庄,因此早已相识。兴儿、旺儿见是小翠则回答小翠的问话:“老太太和大太太让我们给二太太送衣料让她挑选。”小翠回答:“你们过会儿去,二太太午睡刚起,正跟管家阿福说事儿呢。”小翠一面说着,一面自己扯过布料,胡乱地在自己身上比划,叫兴儿、旺儿看看好不好看。兴儿旺儿不知就里,也乐得跟年纪相仿的小翠搭讪。
再说室中的阿福、芙蓉被小翠一声大喊,一下子从五里云雾中跌到了地上,慌忙起身穿上衣服,等小翠和两个小伙计唠完嗑儿,他们已经穿戴整齐,坐在了外间屋的椅子上。
阿福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出去了,芙蓉懒懒地挑完衣料,就打发兴儿、旺儿走了,之后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小翠,小翠则低下了头。芙蓉起身,从首饰盒里抓出一件首饰,塞给小翠,笑眯眯地说:“还真是跟我一条心。”说完就回到内室睡觉去了。倒是小翠,拿着首饰,脸红心跳了半个时辰。
因为阿福也知道是小翠瞧见了始末,便不由得安分起来,芙蓉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于是两个人就互相谁也不招惹谁,相对安分下来,倒是阿福,因怕小翠走漏风声,对小翠万分殷勤起来,一来二去,竟然也有了那层关系,这事传到胡雪岩的耳朵里,倒认为是件好事,阿福一直对胡家有功劳,成全了他们只会对自己更加有利。他就亲自为他二人做媒,并把阿福调到一个店铺里做二掌柜的。阿福自然感激胡雪岩的大德,因而更加卖力地为胡雪岩做事,也更用心去和小翠过两人生活。芙蓉倒也平安无事,因为内心里有着愧疚,倒找出一切机会对胡雪岩表现体贴和关怀,胡雪岩也觉得这段时间冷落了芙蓉,便常以爱吃芙蓉的手艺为名,让芙蓉做了菜,两个人到楼上去吃。因为老太太生病未愈,大太太芸香清心寡欲,都吃不得芙蓉做的辛辣的四川菜。
婚后不久,小翠有了身孕,阿福到底还是耐不住寂寞,一日喝醉后就偷偷地溜到了妓院去找自己的旧相好阿宝。
“听说你现在混得很不错?”久未谋面,阿宝挺关心阿福的境况,“怎么,娶了婆娘就忘了老娘?真是的,这么长时间不来找我。”阿宝埋怨着醉醺醺的阿福。
“怎么舍得呢,我这不是来了吗!”阿福赶忙安慰道。
二人边说着,边坐到了桌旁,桌上早摆好了几碟小菜。两个人继续边喝酒边调情,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了,阿福的舌头已有点不听使唤了,渐渐开始吹牛了。
“我……现在很满足了,老婆娶了,别人的姨太也让我睡了。”阿福兴奋地说着,可是舌头已经不听使唤。
阿宝倒是清醒的,青楼女子对这些艳情特有的敏感让她对阿福追问不已:“姨太,什么姨太?睡了谁的姨太太,你给我讲讲,过会儿我好好伺候你。”
“当然是我们家大人物的了。”阿福_副洋洋自得的神态。
“你们家,你是说二姨太?那个芙蓉?”阿宝兴奋得眼睛都圆了。
阿福已经醉死过去,浑然不觉自己说了什么。
阿宝知道芙蓉,是因为她跟胡雪岩是相识,每次来妓院,胡雪岩对她都格外大方,他的姨太居然会和他的仆人?这个消息想那胡雪岩还蒙在鼓里。阿宝悻悻然地在心里想,那个芙蓉跟自己一样是个青楼女子,她哪里修来的福气居然能给胡雪岩做妾。阿宝不屑地对空处啐了一口。
当胡雪岩在阿宝那里知道这事情之后,.无疑像听了一声炸雷,呆呆坐了一会儿。他终于渐渐清醒过来,他理智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压低声音问道:“你有没有告诉别人?”
“没有,怎么会呢?”
胡雪岩松了口气,随手抽出一沓银票,甩给阿宝,郑重而严肃地说:“就当你没有听见过。”
阿宝一把抓过银票,连声说:“您放心,我根本就没听见过。”
胡雪岩根本就没心思再继续同她纠缠下去了,又敷衍了几句,便匆匆告辞了。
路走着,一边想着该如何处置这件事,他倒能理解芙蓉,他知道自己有好长一些时日冷落了她,出了这种事情,他自己有主要责任。可这毕竟是件丑事,影响到胡家的声誉。若是没有个果断的处理;后果不堪设想,他能容忍芙蓉,但对如何处理阿福,倒绞尽了脑汁。
他还是把阿福叫到了自己的房间来,沉默了好久没有言语,阿福低头站在了那里,心里七上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