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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梅图（第4页）

正当大家几乎绝望的时候，白羽不知究竟用了什么办法，反正一个星期后，元杰竟然答应离开五花山。

大家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仿佛看到了希望。为庆贺元杰下山，他们特意准备了一场丰盛的宴会。席间，元杰只有一个请求，说临摹《红梅图》的一个月期间，要白羽一直陪伴自己。

大家拿眼睛瞅着许腾达。这时的许腾达反而显得非常大度，不仅爽快地答应了元杰的请求，还补充道，想去什么地方，花多少钱，尽管说。白羽冷冷地坐在一旁，她觉得自己不过就是一件被许腾达捧在手里却随时准备献出去的礼物。

为打破尴尬，吴天明笑着说：“老元，要不我和白羽一块儿陪你，就像当初我们几个上研究生时那样，行吗？”

“不行！有你我画不下去！”没想到，元杰毫不客气地回绝了。

酒席一散，大家各奔东西，吴天明继续回松江大学任教，许腾达把元杰和白羽送到华光寺就回虞山博物馆上班了。其间吴天明和汤健通过几次电话，略知道事情的进展。

汤健说，开始半个月，元杰每天带着白羽游山玩水，一笔不动。后来终于决定要动笔了，却非要白羽跟自己住在一起，气得白羽直哭，然而没有办法，谁叫有求于人呢？

后来，落笔后几乎每天画两幅画，每次画完就毁掉每毁一次就痛哭一次，然后让白羽弹奏那首钢琴曲《献给爱丽丝》，弹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昏昏沉沉地睡去……“不要脸的畜生！”汤健诉说时，每次总忘不了痛骂一顿。吴天明觉得，如果元杰站在面前，自己也一定会亲手把他撕碎了。

一个月后的一天，吴天明突然接到电话，汤健慌慌张张地说：“快去华光寺，元杰快不行了！”

当吴天明履行完请假手续赶到华光寺时，元杰的骨灰已经被盛殓起来放在“孤标雅韵”禅院的那株800年的老梅树底下。白羽眼睛哭得红红的，喃喃地诉说着，“画完最后一幅梅花，我恰巧不在他身边，当我回来时，发现画挂在墙上，人倒在一旁，嘴里一个劲儿呕血，来不及送医就没了。这个怪人！

他让我陪他画、陪他哭、陪他睡，说就像见到了姐姐，可到死他都没碰我一下……”

“画在哪儿？”吴天明和汤健急切地询问。

“许腾达知道消息后，第一时间赶来，他已经拿着画去装裱了。遗体是虚宁禅师帮着火化的。他拿我当亲妹妹看待，我不能辜负他，我要为他守灵……”白羽继续流着泪说。

吴天明和汤健对视一眼，谁也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语言来安慰这个可怜的姑娘。

又过了一个月，《红梅图》归馆的日子到了。当天，汤健邀吴天明去现场观摩。吴天明乍见那幅画时吃了一惊，他感觉眼前的《红梅图》与当初在汤颂先生家看到的那幅别无二致：朵朵红梅含风带露，傲立枝头，仿佛风姿绰约的曼妙佳人……可久观之后，又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儿，哦，是梅花的花蕊，有一根花蕊透露出了元杰的气息！那根花蕊如同被元杰的灵魂附体，它正透过画偷偷地窥探着外面的世界。吴天明眼含热泪，落荒而逃，因为他受不了那灵魂的逼视，他的自尊心受到强烈的刺激，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作天才，觉得自己空活半世，其实跟一具行尸走肉没什么差别！

两年后，吴天明心中早已抹平了失去老友的痛，尽管每年清明节他都要到华光寺去凭吊，每次都与虚宁禅师喝茶谈天，对着墙上的“梅花双璧”说一说元杰，叹息一番。但说句实在话，没有了元杰，大家的日子仍旧照常那么过。

又过两年，一幅一模一样的《红梅图》赫然出现在香港的一家大型拍卖场上。吴天明看着预拍杂志上的精致图片，瞬间愣住了，急忙打电话咨询汤健，没想到汤健撂下电话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他妈的，咱们都上当了！上许腾达这小瘪三的当了！”

他气喘吁吁地说，“当初虞山馆那场火灾根本没有把《红梅图》真迹烧毁，而是被许腾达掉了包。去年，这小子辞职移民国外，《红梅图》也跟着转移到境外，今年他就委托经纪公司在香港拍卖，起拍价据说3800万港元。”

吴天明吃了一惊：“难道白羽事先没有察觉吗？他们可是结了婚的，她没有向你透露什么吗？”

“唉！别说了，结婚后，尽管白羽一再说元杰根本没有碰她，两个人是清白的，可许腾达压根儿就不信，反而讥笑说染缸里怎么会拓出白布来？白羽备受冷眼，精神抑郁，去年年底汤唯一的小女朋友陪着她住进了松江疗养院。许腾达一年前就辞去了虞山博物馆馆长职务，偷偷办理了移民手续，成了外国人了！调换《红梅图》是他故意设计的圈套，所有人都被这个龟孙骗了！”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我已经联系了北京的文物公司，就算倾家荡产也要把《红梅图》拍回来，否则，对不起我爸，对不起白云，对不起白羽，更对不起元杰！”

这时，吴天明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顺势抓起汤健那双枯瘦的手，使劲儿摇了摇。

10天后，吴天明和汤健飞赴香港，准时赶到拍卖现场参与竞拍，经过连续举牌，最终以6500万港元的价格拍回了《红梅图》真迹。

同拍卖行办理完所有的交接手续，一行人当晚住在香港。

在那家离尖沙咀钟楼不远的小酒吧里，吴天明和汤健喝了不少酒，而且连续点了4次钢琴曲，每次都是《献给爱丽丝》。

在缠绵的琴曲和嘹亮的钟声里，两个中年男人整整哭了一个晚上。

2022年5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