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戴文嵩经过,问他大晚上守在这里干什么,石管家急得一把拉住了他:“老爷不要过去!”
戴文嵩:“……”
顾衍誉将药材浸没在清水中,再用取药的竹夹把它们往下按了按,这时缓缓开口:“打从癸水来的那天起我就有这个毛病。从前只以为是娘胎里带的,杜大夫想了不少办法,都收效甚微,最管用的是直接弄点药让我昏睡过去。直到我上次进宫,姐姐告诉我她在宫里有孕的小贵人身上嗅到了一种熟悉的药味,”她垂着眼,顿了片刻,“她说娘亲怀我的时候,父亲给她喝的安胎药就散发出这样的味道。她曾见过几次娘亲偷偷把药倒掉,还嘱咐她别告诉爹。当时姐姐只以为娘亲是使性子不愿喝药。谁能想到——”
顾衍誉突然说不下去,只兀自笑了一下,似在嘲弄这真相的荒唐。
药泡进去需等上好一会儿。
顾衍誉将它们放下,坐到戴珺身边,复又平静地开口:“姐姐去查了那小贵人的药方,这才知道……那是一副,转胎药。”
“转胎药?”戴珺以为是自己听错。
“嗯。”顾衍誉这一声应得很低。他甚少从顾衍誉身上察觉这种情绪,那种雾蒙蒙的缥缈的忧愁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轻得仿佛随时要乘风而去,叫人生出捉不住的恐慌。
戴珺的心一沉。
他微怔片刻,眉头轻蹙,连忙去握她的手。
顾衍誉对他露出一个笑容,顺势抱住他的这条胳膊,轻轻把脑袋靠了上去。
胳膊上传来实质的触压,他不动声色稍稍松一口气。
她说:“若诊出怀的是女儿,让母亲服用这种药,有人认为这样生下来的就是男孩儿。杜衡告诉我,这种药现在很难寻得,最初拟出这方子的大医后来推翻了自己的说法,并深深为之后悔。它并不能实现转女为男,反而危害多多,极有可能使人生下不男不女的孩子。但它切中了一部分人的需要,依然在隐秘地流传,依然有人冒险一试。”
戴珺眉头瞬间拧紧了,他去看顾衍誉,她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嘴用力地抿住,好像就快要哭出来了。
他轻悄地将目光挪回去,没有开口。
一时室内只闻小药炉上炭火燃烧的哔剥声。
半晌,他才艰涩地问了一句:“为什么?”他不懂顾太尉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也不明白,对不对?”
戴珺点头。
如果说顾太尉只是想要儿子,顾家已有长子。
其后出生的顾衍慈是个女儿,如果怀顾衍慈期间没有吃这样的药,说明那时他没有必须再要个儿子的想法,如果吃了,顾衍慈生下来仍是女孩儿,他也该知道这方法无用。他已儿女双全,有什么必要非得强求再得一子呢?
若顾太尉有过这样的想法,他对顾衍誉的出生……是不那么满意的吧?戴珺不由难过起来,更令他心痛的是,从顾衍誉先前的话语来看,“你这病症……就是因为你娘亲曾饮过这样的药么?”
“对呀,”她的声音又轻又细,“是不是很惨?杜衡也去找了文澜殿的医书旧藏,发现这果然就是母亲服食转胎药之后,会留给孩子的后遗症之一。这算轻的,好在她没有饮下太多,否则我也不知自己会变成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