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震天的鼓乐和她与谢长忠不死不休的战斗,是记忆的锚点。否则其他人很快会封侯的封侯,提拔的提拔,而她会逐渐退出人们的视线,最多被提起时是戴大公子那个性格刚烈的夫人。
戴珺为此让那些文人没少花心思,不过就算这样,有些功劳,想进入这座金殿,乃至被记下,总是很难。
皇帝依然没有开言。
在短暂的沉默后,新一轮的争吵开始。
这次没有人针对顾衍誉本人,他们争的是监察之权不能旁落。
顾衍誉听着,想跟戴珺交换一个眼神,称许他想的周到,但在金殿之上太明显,于是她只是自己低头笑了。
有时这些朝臣代表的确实是皇帝的利益,有时他们反而是对立的。
好比监察之权,他们越为此跳脚,越要把这样的力量握在自己人手中,越会加速皇帝的猜忌和愤怒。
终于聂弘盛挥手,让荣顺喊了停。
王座之上的皇帝微微前倾着身体:“好了。顾家的,你还有什么要说?”
顾衍誉跪下去,行了第二次大礼,声音清亮:“臣,恭喜陛下!亦折服于陛下的圣明。”
聂弘盛轻哼了一声,顾衍誉抓住时机说了下去:“居监察之位,一怕为人太软,碰到比自己位高的不敢弹劾;二怕仗势欺人,使品级低的官员反过来讨好,监察反成腐败之源;三怕朋比为奸,以职务之便党同伐异。方才不就是陛下的一次测试么?您看,您只用这么一会儿就试出来,您的大臣们不与臣为伍,也试出了臣是否够格。看来日后同殿为臣,我与各位大臣只好互相都注意着点,克己慎行,不要被对方抓到小辫子了。”
聂弘盛原本绷着脸,只是哂笑两声,而后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
他用一个看起来很像是玩笑的方式落定了这件事。叫人一时摸不准这是圣心大悦之后的戏言还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
聂弘盛自己知道,顾禹柏一死,他确实需要一个这样的人。
或者说,一把,很好用的刀。
她比顾禹柏还要好用的地方在于,聂弘盛完全相信,她不会成为一棵树,她长不出自己的根系,一朝离开皇权的庇佑,这个姑娘就会在顷刻间被愤怒的世家撕碎。
她只能对他忠诚。
事情也到了盖棺定论时,聂弘盛道:“代家主之位,不好听,朕还曾让亲弟弟代为掌政,可见这个‘代’字,不大吉利。按理说族中事族中了,但事涉朝廷,朕就越俎代庖一回,从今日起,你便是顾家家主了。你的姐姐没有异议,想来你的兄长也不会有。若有,你们兄弟姐妹,自己解决去吧。”
“第二件事。开国时,聂氏先祖曾设於镜庭,如镜在眼前,以观照君心,也监察百官。朕有意重启,将其作为现今监察机构的补充,你们互不冲突。顾衍誉,往后你可以有自己的人,负监察之责,有弹劾之权,直接来向朕汇报。希望你记得今日所说的,秉公用权,为朕把眼睛擦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