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台里最新的交通路况传来,城里北环的CBD商圈困住了大批下班的白领,地铁站沦陷。褚穆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咬着烟卷的动作下意识的停滞了一下,他依稀记得中午送舒以安去的地方好像就是那里。
他不禁调大了收音机里的音量,报道里说商圈附近的街道上站了不少的人避雨,中途有好心的私家车路过会带上很多顺路的同胞,但是还是处境困难。褚穆垂下眼看了下表,六点半,已经强降水将近三个小时,她……面试结束应该早就回校了吧?
事实上,舒以安正如广播里说的那样,和大批不能回家的人一起被困在了路上。
面试结束的时候已经快四点了,因为安雅尔是大集团,面试的人多得吓人。轮到她的时候就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后了,从大厦里出来的时候雨已经下的不小了,她想着淋点雨快几步跑到地铁站兴许就好了,可是一向乐观的舒小姐却错误的估判了形式。
雨越下越大,没跑几分钟身上穿的外套就被打透了,最后不得不站在街角的一家书店门口避着,之后来的人越来越多,眼看着雨就要漫过路面了,因为都是些名贵的纸制品,书店老板不得不早早关了店门鞠躬道歉让避雨的人到房檐下头。
这一站,就是两个小时,房檐下头有外企的中层,有放了学的学生,有带着宝宝的母亲,有着急回家做饭的主妇,他们纷纷拿出电话或接起或打出的询问家人的情况。看着已经模糊的街道,舒以安在这个自己不熟悉且没有任何归属感的城市,忽然觉得有点孤独。
周围的人不断被家人接走,来来往往下,最后只剩下舒以安一个人。
褚穆有些烦躁地掐了烟,最后看了眼时间。她穿的那么少上午才刚刚从医院出来,他知道她的家不在这里,这么大的北京城没有亲人,她就这么孤零零的一个人。
车流开始有了起色慢慢地往前移动,看着街上不断匆匆跑过的行人,褚穆忽然往和家相反的方向转了车头。原本被自己刻意忽略的有关她的片段此刻又都清晰的浮现起来。
他想,这是最后一次,他只赌这一次。如果没有遇到她,他从此以后彻底忘掉舒以安这个人,像之前很多个日夜一样回到自己的轨道,继续一个人生活,一个人波澜不惊也安然无恙的生活。如果遇到她,他就从此以后接手舒以安今后的人生,不管她愿不愿意。因为他自欺欺人地想,那一定是天意。
调头回去找舒以安大概是褚穆活了这么大做过最没有把握也最荒唐的一件事,一件全凭机遇和运气的事。
他顺着北环路慢慢地开着,仔细认真地看着路边每一处避雨的地方,也许她早就回了学校,也许她被别的人接走了,也许……
那么多那么多的也许让褚穆没来由的有些心慌,同时也暗自嘲笑这样一个自己。
有的时候,不管你相不相信宿命,它总是那么巧合又恰当的安排一个人出现在你的人生。
褚穆看到舒以安的时候,几乎是认命地叹息了一声,同时还有点欣喜。隔着水雾重重的车窗,他也能清晰地看到她单薄的身影。
在这个人人自危的时候,她就那么静静的,不慌不忙的站在那里躲避这突如其来的风雨,看上去自有一种遗世独立的味道。车上一直常备着伞,是那种很正式很商务化的大伞,纯黑色的伞面银色的手柄符合褚穆一贯清冷精致的风格。
其实不是没有犹豫的,但是看到她在风中明明很冷却还是强忍着发抖的身体那些情绪就都被他抛之脑后,他此时此刻,只想带她回家。
舒以安原本是微微仰起头看着雨势的,再一个低头就看到车旁只离自己几步之遥的褚穆。他穿着大衣面色平静,举着一把黑色的伞站在雨中,缓步向自己走来。就那一瞬间,舒以安差点忘了呼吸。
两个人的目光都直直地看着对方,谁也不曾移开。舒以安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在他朝着自己越来越近的时候,能毫不躲闪,只傻傻地站在原地等他靠近。
头顶上的伞把舒以安轻而易举地收到了自己可控范围内,褚穆看着她脸上那几滴剔透冰凉的水珠,忽然有些生硬直白地开口:“愿意嫁给我吗?”
周围有汽车轰隆着驶过的声音,有雨落在地面上的断断续续的沙沙声,有行人匆匆走过的脚步声,还有他深沉冷静的,求婚?
舒以安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未来漫长的道路上会出现这样一幕。这件事没有任何预兆。或许是她小心翼翼地对褚穆这个人怀有太多的感情,在这个凉薄慌乱的雨夜,在仅仅离他不过一只手的距离,忽然落下泪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紧张得指甲都快深陷在手心里。
褚穆看着她从眼中滚出的泪珠,轻轻地叹了一声。他把伞塞到她的手里,脱下大衣把她包得严严实实,然后伸出手去动作温柔地擦她的眼泪。
“我知道现在说这个可能不合适宜,但是我是认真的。”
“舒以安,愿意嫁给我吗?”
他不想再看到她一个人没有任何依靠的生活下去了,两个人总共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是没有一次,能够让他感觉到这个女孩子是活得理直气壮恣意妄为的。她礼貌、谦恭、温和,对待任何事情都能平静乐观,哪怕是毫不掩饰的伤害她都能笑笑了之。
在褚穆的印象里,女孩子应该像褚唯愿一般娇纵,不开心的时候可以哭着喊着去购物,可以随心所欲地发脾气,而不是像舒以安这样,惶恐的,没有任何攻击性的。
舒以安在他说出那一句话的时候心脏像被人抓紧了似的,脑中还来不及反应,却做了一件让自己今后想来都不知是后悔还是庆幸的事。
她轻轻点头,说出一个女孩子一生中最重要的决定。
“我愿意。”
回程的路上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舒以安任凭他把自己塞进车里,系上安全带,被他抱上楼。褚穆是把人直接带到了自己单身时住的公寓,一个一百五十平米的精装高层。直到舒以安洗了澡换上了他宽大的衣服之后,整个人也还是懵懂的。
褚穆拿了煮好的姜水递给她,沉默地用大毛巾给她擦微湿的头发。
“为什么是我?”舒以安回过头来有些执拗,“褚穆,你明明有更多的选择的。你不会后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