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烟最后消失在淡蓝色的天空里,无影无踪。
就像父亲把打制成型的锡器挑到街市上卖掉后,父亲用锡器换来的钱,给他买的白色棉花糖,放进口中,最后棉花糖也无影无踪。
这让小尹德芳非常怅惘,怎么这玩意儿一入口就化掉呢?
但是,那白得像云的棉花糖甜甜的味道。
一直伴随着他,将要伴随他一生。
小尹德芳就突然生出了一个伟大的梦想:长大之后,他要打造更精美的器具,卖了之后,自己要给自己的儿子买更多的白色棉花糖。
他似乎看到了老父亲依旧坐在烧得很旺的炉火前,两鬓苍苍十指黑。
他老父亲戴着一副老旧而脏兮兮的大黑手套,原来的白色,如今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尹德芳的老父亲头顶戴着一顶旧式瓜皮帽,有些歪,和他的人生一样。
他老父亲手握一把超大的钳子,在炉火上加热锡块。
然后不停挥动着手中的锤子,非常有节奏地捶打烧红的锡块。
尹老爷子那烟熏色的皱纹巴巴的脸,立刻浮现在尹德芳眼前。
看到儿子放学归来,怯怯地立在他五金小作坊的门边看他打锡器。
尹老爷子那时还年轻得很,可以说虎背熊腰,手上很有劲,他的劲头和一头壮年的牛差不多,对未来的生活,他底气十足,有股子狠劲。
但是,尹老爷子家随着三个儿子降临人世,自信满满的他,往日的笑脸变成了苦脸。
三个儿子,长大之后,娶媳妇需要不少聘礼,结婚时,三个儿子还需要三间新婚的房子。
这对于一个小锡匠来说,在农村想盖上几间大平房,买地基的钱,加上盖房钱,那可是一个接近天文数字的数目。
估计他这个小锡匠再打三辈子的锡器,也很难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
所以,这个小锡匠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他不准自己的儿子从事锡匠工作,谁想学他这门手艺,他就骂谁。
而且,尹老爷子发小,自己这个二儿子,似乎对打锡器特别感兴趣。
他聪明伶俐,学习成绩也不错。
所以,尹老爷子希望这个二儿子跳出龙门,以后成为一个吃公粮的干部或者事业单位的职工。
只有在自己的儿子尹德芳面前,他还勉强能挤出一丝笑意。
因为,他觉得自己这个儿子从小与众不同,但是,到底哪里与众不同,他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看到儿子尹德芳那双渴求一把锤子的他,他露出难得的一副笑脸,咧嘴朝尹德芳大喝道:
“你这臭小子,早点归家吧,和你大哥一道,帮你母亲搭一把手,担水或做家务。
老爹做锡器卖了,还给你买棉花糖吃咧!”
“嗯。”
一声后,他一溜烟就跑回了家。
面对至高无上的老父亲的威权,尹德芳也不敢分辩什么,更不敢触尹老爷子的逆鳞,他那双硕大的手可不是好惹的。
只要尹老爷子给一个凶狠的眼色,尹德芳身体就不由自主地发抖。
尹德芳就是这样的小孩子,他就是一头小犟牛,老爹越是不准干的事情,他越是想干,甚至想偷偷地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