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的泪珠掉进沙漠很快就消失了。
起风了,遮天蔽日的风沙从西北刮了过来,公孙敖站起来,步履蹒跚地走到数万人马前。
“弟兄们,”嘴唇干裂出一道道血口子的公孙敖悲愤道,“我们已经耽误了在河套平原石嘴山地区合兵的日期,同骠骑将军霍去病一起出兵河西已经无望,但天子将五万人马交付于我,我绝不能倒下,就是爬,我也要带着你们爬出这狗日的沙漠!”
“我们跟着合骑侯死而无憾!”
“弟兄们,不要说死,我们一定要活着走出沙漠!”公孙敖热泪盈眶道,“跟着我,牵着各自的战马,逆着风沙出发!”
公孙敖率领数万人马逆着遮天蔽日的风沙向北一步一步艰难跋涉……车辚辚,马萧萧。戈铤刺天,旌旗如林,我率领五万人马来到黄河南岸的关塞———鸡鹿塞。
傍晚,我同邢山视察河道。迎着塞上的长风,我站在高处俯瞰黄河。只见一轮圆圆的红日渐渐低垂至宽阔的河面。在红日的照耀下,河水闪着粼粼的波光,东流的河水吞吐日月浩浩荡荡汹涌东流。长河北岸黄沙茫茫,无边无际,我昂首望天,天空没有一丝云影。荒凉的关塞不见草木,断绝行旅。
极目远眺,归雁飞翔的天尽头有一缕孤烟在升腾……大漠孤烟,长河落日,戈壁关隘,长风长城,塞外的风光让我这个从小生长在长安的军人无限感慨。
“去病,”邢山道,“我们明天真的要渡河吗?”
“合骑侯迷途沙漠,我们已经耽误了合兵一处的战机,出兵河西就会成为一场笑谈!”
“我是说,孤军深入匈奴腹地,这是一着险棋!”
“今年春季,我率一万骑兵冲过焉支山六百余里大获全胜。有时候作战,人马多少不是主要因素,只要抓住有利战机,奇袭敌人,取胜还是有把握的。”
“你说公孙敖怎么会迷途沙漠?”
“这个问题只有鬼知道!”
“他会不会是故意的?这年头贪生怕死之徒多如牛毛,就连拜将封侯的将军也不例外,有的人为了钱财还向匈奴人贩卖军情。”
“住口!”我瞪了邢山一眼,厉声道,“合骑侯是我舅舅的挚友,他对大汉的忠肝义胆日月可鉴,他怎么可能为了偷生而置我大军于不顾?”
“我只是一种猜想。”
“这样的猜想最好烂在肚子里!”我盯着邢山问,“渡河的船只工具都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好了!朔方郡军民听说我们要北上讨伐匈奴,担了数万坛酒犒赏三军,连夜准备了数千木船和羊皮筏子。从明天开始,骑兵坐船,羊皮筏子牵引战马,三日内全部渡河!”
“粮草和水备足没有?”
“全部备足!”
“希望我们不要迷途在浚稽沙漠!”
“怎么会?我们有伊即靬和复陆支两个人做向导,永远不会迷途沙漠!”
从鸡鹿塞横渡黄河后,我们一行人马向北越过贺兰山,向浚稽沙漠西部挺进。
我和五万骑兵缓慢行军在荒凉的沙漠之中。
湛蓝天空下,大漠浩瀚、雄浑却苍凉,千里连绵起伏的沙丘如同凝固的波浪一样高低错落,柔美的线条显现出它的非凡韵致。
空旷的天地之间,没有树,没有草木,没有花香,没有飞鸟,任何象征生命的动植物都看不到,眼前除了黄沙还是黄沙。热风卷起沙砾,形成沙柱,直上云天。四顾茫茫,全是一望无垠的流沙世界,唯有沙海中偶尔见到人骨或者兽骨,才能辨别道路。最可怕的是黑风暴,它能把山一样的沙丘移动。
夜晚,幽幽的磷火不断飘过,远处不时传来不知是人是鬼的凄厉叫声。伊即靬告诉我说,不要怕,那是山魈,它能模仿人的哭喊声,常常会迷惑孤独的旅人,让你把水源放弃,在鬼打墙的沙漠迷宫迷失方向,最后渴死或者饿死在沙漠之中。伊即靬上前道,沙漠里还有旱魃,明明到处都是湖泊,但旱魃会蒙蔽旅行队伍的眼睛,让人渴死在距离湖泊不到十几里的地方……五万骑兵如同在地狱里行走。
不知走了多少天,五万人马断了水源,数百匹骆驼和马背上盛水的皮囊已经空无余沥。五万将士大半面无人色,嘴唇皴裂,渗出血珠子,不断有人昏倒在沙丘上,骨碌碌滚下山谷。
尽管浚稽沙漠里分布着数百个存留数千万年的原生态湖泊,我们却一个也找不见。伊即靬和复陆支用尽所有的办法,仍然解决不了五万人马的饮水问题。
死亡像一只大鸟,令人恐惧的阴影已经将我们团团围住。
“难道是山魈在作祟?”我停下马问道。
“将军,我进沙漠前,已经祭祀过山魈了,它不会找我们的麻烦!”复陆支解释道。
“那么就是旱魃,是它在蒙蔽我们的眼睛?当地的放牧人都说了浚稽沙漠里分布着数百个存留数千万年的原生态湖泊,我们怎么会面临缺水的危险?”
“骠骑将军,我们已经祭祀河神了,牛羊宰杀了数百头,玉璧也献上了,旱魃不会骚扰我们,除非……”伊即靬上前道。
“除非什么?”
“除非我们遇见的旱魃是个色鬼,除了牲血,它还要看裸女的舞蹈!”
“扯淡!”我厉声道,“我们带兵打仗,最忌讳行营里有女人,军法第八十八条就是外出奸宿或将妇女携入军营者斩。我们哪里来的裸女?”
“我也是听老一辈人说的。”伊即靬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将军,我有破解旱魃鬼魅的方法!”邢山踏着流沙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