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也不能叫父皇,毕竟到如今,父皇也就是个残魂罢了。
而那残魂与自己交代了许多事情,包括陆压当年年纪小没有学全的咒术——也更正了陆压的鸟生观,知道了咒术不只是有钉头七箭那等恶毒的杀人于千里之外的法子,还有造福万代招妖幡;也给陆压讲解了这些年陆压修炼时出现的,因为是三足金乌独有而接引准提解释不了的困惑。
末了,帝俊揉着自己唯一儿子的脑袋,露出了一个笑容来:“吾儿,我此次能来见你,是因为有只九尾狐成了妖族的一线生机,让为父寄在招妖幡上的残魂有了最后动一动的契机,而为父八分神智去寻了那只九尾狐,有小部分,因念着我三足金乌一族还有你存世,这才借着血脉之力寻到了你,怎么你却在这与我三足金乌一族最为属性不符的灵山。”
幼年丧父死兄,种族灭绝的陆压听了这话都快哭了。
当年十日齐出,后羿射日,九只三足金乌当场嗝屁,作为小十的陆压真的是慌不择路夺路而逃,到后来哪里知道去了什么地方,而修炼未成如他又不识得回家的路找不到扶桑去,巫妖大战又已经打了起来,在人间游荡的妖怪哪里敢露头……
到最后,不就是有个道人告诉他“你与我西方教有缘”他便有缘去了么。
刚来灵山确实是有缘的,两位圣人去了紫霄宫,在灵山侍奉他的童子灵花灵果不断,也没有什么念经啊八宝功德池之类的事,陆压在西方教住得十分开心,想着巫妖打完了之后他再回天去找父皇,可是在某一天两位圣人从紫霄宫回来,讨论到了什么女娲居然还真的把天给补了之类的事情,再想起来灵山还有他这么一只三足金乌之后,日子自然是变了。
自然了,与西方教属性不和,刚刚开始跳八宝功德池是不情愿的,念经也是不情愿的,也是满地打滚我不要住这里了我要回天庭……只是吧,圣人手段对付上无辜稚子,想让陆压就范,那还不简单么。
何况血浓于水,帝俊已经陨落的事,陆压如何不知?
小小的三足金乌忍了那口气,每天安安静静地在水火童子的监督下念经打坐,悟道参禅,也得是三足金乌资质比九尾狐好上了千万倍,饶是每天还要适应西方教的意识形态很耽搁修炼,如今的陆压也得了大罗金仙果位,战力极强。
无非是不能和圣人——还神特么是两个圣人硬杠,忍气吞声至今罢了。
只是如今么……
“小十,为父当年与接引准提便合不来。”陆压还记得父皇手心的温度,“哪怕按着天下大势西方教也将易主,为父依然不忍见你在西方教屈居人下忍气吞声,你……还是得想法子出了西方教,哪怕只做个逍遥散仙都好。”
每日都要被八宝功德池折腾一回的陆压对西方教又哪里喜欢得起来呢,当下回道:“父皇,非是儿不愿离了这劳什子灵山,实在是……这身上禁制重重,儿不过大罗金仙,如何解得开圣人下的限制?”
“于西方教许多年,就没有出去的机会?”帝俊问。
“有。”陆压明白帝俊的意思,只委屈道,“儿曾在一次出灵山时偷偷去求女娲娘娘解了西方圣人给儿设下的限制……可女娲娘娘都未认出儿的跟脚来,说什么儿是离火之精,儿无奈退出娲皇宫,再回灵山……苦不堪言啊父皇。儿本想去太阳星寻母亲,可……可女娲娘娘都说儿是离火之精,母亲也不是圣人,与儿多年不见,如何能看出来呢。”
帝俊叹息,几至老泪纵横。
自然是苦不堪言啊,你是西方圣人门下,巴巴去求女娲娘娘,哪怕女娲不是多嘴之人会于西方圣人多说,他们但凡是闻到半点别的女人的香水味……闻到半点不属于灵山的气息,自然是要好好问问你,而你没了父亲叔父倚仗,日子又能有多好过呢。
“我三足金乌竟……竟到了如此地步。”帝俊涩然道,“寻过元始么?若论设禁摆阵,通天举世无双,可要说解禁破阵,那便得元始了。”
陆压苦笑:“女娲娘娘与元始圣人又有何分别?女娲娘娘都看不出来……”
“不怕。”帝俊只宽慰着自己的儿子,“你径直去寻,他予你解便解,若是他也认不出来,你就去朝歌,寻一只叫九微的九尾狐,说了你陆压之名便是。”
“九尾狐?”陆压问,“便是父皇说的那妖族的一线生机?”
“对。”帝俊道,“你去寻她,告诉她你是谁,她会想尽一切法子帮你的。不过小十,为父还有一事要告诫于你。”
陆压当即跪下。
“你生性天真烂漫,散漫不拘,做逍遥散仙无妨,可妖皇之位不适合你。”帝俊沉声道,“今后无论她做了什么,你都只能帮她不能拦她,更不可与九尾狐争夺妖皇之位。”
陆压哪里有那争权夺利的心思,只笑:“儿能脱了西方教的限制已然是此生有幸,她能助儿臣脱困又能让妖族再兴,儿如何会如此看不开?父皇放心。”
而这,便也是帝俊给陆压的遗言,也是陆压今日在八宝功德池下多呆了一个时辰的原因了。
现在么,陆压对面前面色枯黄的接引圣人微微欠身:“圣人安好。”
接引圣人睁开了那常年闭关的双眼,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陆压,确认禁制没有出问题之后,才道:“几日前吩咐你此事,你说你何等身份,实不愿去拉一只九尾狐入我西方教,我也只得罢了。如今又想见我,有何话好说?”
“陆压自来西方教始,多得圣人照拂抚养,到如今寸功未立。”陆压恭敬道,“如今圣人有托,又有何颜面拒绝?圣人放心,便是绑,陆压也会将那九尾狐绑来西方教来。”
接引是个常年闭关,不常与人打交道的,听陆压此说,再看他身上禁制完整,想想这几日他也未出门应当没见过什么旁人受了蛊惑,这便点头,又道:“绑只是最后的手段,若是她自己愿意来,你当好好将她请来才是。”
“是。”陆压再次躬身,“陆压受教。”
接引便点了点下巴:“那你便去吧,早去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