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旅馆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左右了。
当我和科罗廖夫经过旅馆的大厅,准备到餐厅里去看看是否还有晚餐的时候,在前台值班的柳达少尉把我叫住了。
“奥夏宁娜同志。”她一路小跑到了我的面前,说:“旅馆已经为您安排了新的房间,在二楼十六号,是个单间。您没有行李,可以直接到新房间去看看我们的安排是否让您满意。”
“您是对我讲吗?”我有些摸不清头脑地问:“单间可是为将军们准备的,我不过是个中尉,不会是您搞错了吧?”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是旅馆政委作出的决定。”她把钥匙递给了我,意味深长地微笑着,好象要让我知道,她如道的事情还远不止现在所说的这一些。
科罗廖夫揽住我的肩膀,微笑了一下说:“事情安排得再好没有了!好啦,丽达,咱们走吧,领我去看看你的新居。”
“旅馆为什么要这样安排呢?”我带着这样的疑问,和科罗廖夫一起走到了我的新房间,他接过我手中的钥匙打开了房门。这是一个小房间,但房间里却放着许多家具:靠墙有一张写字桌,桌上摆着一部黑色的拨号电话,桌前有两把圈手椅,一只铺着深蓝色印花床单的床,屋子中央还有一张小圆桌,正对着一盏从天花扳垂挂下来、罩着天蓝色布灯罩的电灯。浴室的门半开着,从门口看进去,里面的装潢比职工宿舍里的强多了。
“为什么会突然给我安排个单间啊?”我不知所措地看着屋子里的一切,有些忐忑不安地问科罗廖夫,“巴维尔叔叔,他们是不是搞错了?”
“不会的,”他呵呵一笑说:“你放心,这点旅馆政委是铁定不会搞错了。我们边吃边聊吧。”说着他走到了写字桌旁,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对着话筒说:“喂,餐厅吗?我这里是二楼十六号,给我……”
不一会儿的功夫,阿克莎拉用大托盘把科罗廖夫叫的晚饭送来了,这顿晚餐对老毛子来说,算是很丰盛的:盛在金属盆子里的土豆烧牛肉,衬着尖头红葱的鲱鱼,放了洋葱丝浇了西红柿酱的烤肉,一瓶格鲁吉亚红葡萄酒,两只高脚玻璃酒杯。阿克莎拉把这些东西放在桌子上,然后又递给我一顶和军大衣配套的棉军帽后,拒绝了我们请她一起留下就餐的请求,转身走掉了。
“现在我们就座吧,亲爱的。”科罗廖夫把两张圈手椅搬到小圆桌前,然后向我做了个请的姿势。“好,来吧,来吧!我们开始吃饭吧。”
他用开瓶器打开了葡萄酒的瓶塞,斟满了我们面前的两只高脚杯,端起一杯递给我,说:“毫无疑问,旅馆政委这样安排,是因为知道了你在克里姆林宫讲台上的表现,才会给你这样的特殊照顾。说说吧,你是怎么有勇气走上讲台的?我现在回想起当时的一切,都觉得好像是做梦一样。”
我接过酒杯,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就是听见沙波斯尼科夫元帅和科涅夫上将的争执,觉得将军同志讲得很有道理,应该支持他一下,便递了张条子到主席台上去。甚至不相信条子能递上去……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他瞧了我一眼,表示不相信地摇摇头,微笑了一下。“亲爱的,你说,你递了一张条子。在上面写了几句话,就是这么一回事?”看见我没吱声,他还是不停嘴地问下去。“不管你是什么身分,你还是写了张条子吗?也许,人家把你当做一位将军了吧?对了,军衔,你说出自己的军衔没有?”
“这是毫无疑问的,我写了自己的名字和军衔。”说到这里,我赶紧把话题岔开,“咱们喝酒吧,怎么样,巴维尔叔叔?”说着端起了面前的高脚玻璃酒杯。
“不行,等一等!”科罗廖夫激动地大声说,迅速把手伸过来,用他宽大的手掌遮住我手中的高脚玻璃酒杯。“我只是想弄弄清楚。如果有什么人对我说,丽达·穆施达可娃·奥夏宁娜带着战士们去打冲锋,我是深信不疑的。亲手又打下了德国鬼子的飞机,击毁了坦克……我想这也是完全可能的。可是现在是……真奇怪!要知道当时的大厅里有斯大林!人民委员!元帅们!我的周围也全是一些将军。忽然听见元帅同志宣布:奥夏宁娜同志发言,列宁格勒方面军的!我起初简直就被搞糊涂:方面军所有的首长我好象都认识,怎么又冒出了一个什么奥夏宁娜?,而且还是个女的。我抬头一看,顿时把我吓了一跳,我的妈呀!原来是丽达你正在过道上迈步走着呢。听我说,我向你保证,如果我当时是站着而不是坐在那儿,我准至为你的事吓得两条腿都发软了!”
我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科罗廖夫又把两手一雄,然后使劲地摆动一下他的那颗脑袋,说:“得啦。咱们喝酒吧。我祝贺你!不,等一等!”他忽然想起来了,又用手掌遮住了我的高脚玻璃酒杯。“先要讲一讲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斯大林同志最后对你说了句什么话?”
“你不是听见了吗?他说,我可以获得更高的军衔。”我有些疑惑不解地问,当时我和斯大林在话筒前,所说的每一句话,台下都应该听得清清楚楚才对啊。
“听见了,听见了!不过,正是因为亲耳听见了,才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要知道我军的建制里,女兵的最高军衔也就只是中尉,而你,早已获得了这个军衔,再往上升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了。”
“这是最高统帅考虑的事情,轮不到我们来操心,我们还是喝酒吧,巴维尔叔叔。”
我们碰了碰杯,然后一饮而尽。科罗廖夫又给酒杯里斟满了葡萄酒,然后用餐叉叉起一小块烤肉,蘸了蘸盘中里的西红柿酱,嚼了一口洋葱,继续说道:“当然,如果他在讲台上这样说了,那你明天就可以被提拔为上尉了。虽然以前的最高军衔是中尉,没准这次会因为你的缘故,他亲自下令取消掉对女兵的军衔限制。总的说来,你真是鸿运高照了!在这样的会议上让你发言,吸引了他的注意。”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特别加强语气强调了一下“他的”这个词来,“你瞧,效果有多么的明显,旅馆的政委安排得真是好极啦!”他端起酒杯把房间四周打量了一下。“上校们还两个人挤在一个房间里哩。可是你目前倒有享受单间的特权了。来吧,为了你的好运,我们再喝一杯!”
于是我们又是一饮而尽。
科罗廖夫倒光了瓶子里的酒,正好可以第三次斟满两个酒杯。我看着他这样倒酒的方式,暗自感到惋惜,像这样佐餐的好葡萄酒,用这样牛饮的方式来喝,简直太浪费了。按照后世小资的喝法,应该是倒上小半杯,然后轻轻摇动酒杯,鼻子凑近杯口闻闻酒香,轻轻吸入一口酒,细细品尝,而不是像我们这样一饮而尽,让酒在嘴里停留的时间都没有,就经过喉咙直接到达了胃部。
我叉起一块牛肉,问正在俯身吃鲱鱼的科罗廖夫:“巴维尔叔叔,我们什么时候回列宁格勒啊?”
“明天晚上。”他嘴里正吃着东西,有些口齿不清地回答我。
“是坐火车回去吗?”莫斯科的火车站,在冈察莫尼斯嘎亚那里,如果要坐火车的话,我正好可以去找找卡佳的家人,把她牺牲的消息通知她的家人。
“不,我们不坐火车。”他把鱼肉咽了下去,拿去餐布擦了擦嘴,神情严肃地说:“眼前的形势非常严峻,列宁格勒正被德寇围困着,和其它地方的陆地交通已经全部中断,和莫斯科的铁路交通也被切断了。我们只能坐飞机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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