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亦几乎要被人群淹没。
她忽然间体会到什么叫做“一人一口唾沫就可以把人淹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被人群逼到角落里,只能瑟缩着才勉强躲避来自四边八方的七手八脚。
正当某个情绪激动的家属举着手机就要往她身上砸下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忽然拨开人群挡在她面前。
季望沉厚的嗓音穿破嘈杂的咒骂声,平稳地压迫下混乱的局面:
“各位,警方一定会公平严格处理这起案子,给大家一个交代。犯罪分子也一定会被法律制裁。我知道大家情绪都很难受,可是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不应该是保持安静,给医生护士们让出通道尽快抢救伤员么?后续的案件事宜,我们也不是在医院谈的,不是么?”
祝杆和小胖也来了,立即顺着话开始安抚大家的情绪。祝杆到底是从派出所一路走到刑警的,见过不讲道理的悍妇醉汉,也遇到过不受控制的人群骚动,此刻三两下分配好人手稳定了现场。
叶亦轻舒一口气,低头就见自已的手腕被抓住。
季望宽大的掌心拉着她,另一只手揽住她的后腰,把她从拥挤的人群中带出来。
叶亦身上的衣物被扯得皱皱巴巴,衣领和袖口还被撕破了,头发像是个小乞丐一样乱七八糟。
季望搂着她腰的那只手始终没放,把人半抱半推地带到洗手间整理了一番,才后知后觉意识到维尼说得真对----
他就是见色起意耍流氓。
“对不起,我不应该让你一个人来医院的。”
叶亦始终低着头,眼眶红红的,好久之后才哑着声音说:
“季队,他们没做错什么。可是他们要承受很多很多伤痛,是花很多钱吃很多药都看不好的伤。”
季望拿了张纸巾湿水,轻轻地帮她擦着脸,眼里的心疼差点没藏住:
“嗯,我知道。”
叶亦抬起脸:“所以,你不要怪他们。”
视线对上的刹那,季望能清晰看到棕黑色瞳仁里自已的脸部轮廓。
或许是这双眼睛太好看,理智叫嚣着的“季望你不要耍流氓啊”也被他抛却脑后,只见他那双手不受控制地抬起,轻轻捧住她的脸,说:
“我没有怪他们。但是冤有头债有主,他们的伤痛不应该由你来承担。”
他的语气温柔夹着心疼,漆黑的眼眸好像夹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叶亦忽然有点恍惚,似乎在很久之前的某个地方,也见过一双一模一样的眼睛,只是过去的那双瞳仁还隐藏着深不见底的试探。
“我应该在很久之前就见过季望。”叶亦在心底无声地说。
季望捧着脸的拇指指腹不知何时游离到嘴角附近,喉结也不自觉动了动,半晌后他皱皱眉,似乎是责备自已这个行为不合乎礼仪。
接着他撤开半步直起腰,嗓音有点干哑:
“……外面太乱了你先别出去,我安顿好了就给你打电话,一起回局里。”
等叶亦洗完脸重新出来时,医院里嘈杂的人群已经散去大半,只有些守在手术室门口的还在焦急地来回踱步,时不时追问警方案件进展如何。
与这些人截然不同的,是一个守在贾家化手术室门口的中年男人,出门时应该是精心打扮过,只是经历车祸后他满手满脸衣服上全是血迹。
他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叶亦觉得这个人好像有点眼熟,上前去问道:
“你的伤口处理了吗?”
男人这才缓缓抬起眼,语气是死水般平静:“不是我的血。”
叶亦瞬间明白了什么,微微欠身鞠躬:“您节哀。”
这人不知从她的动作中想起什么,死水的眼睛忽然染上一层薄薄的惊愕和伤感:
“叶警官,您相信因果报应吗?”
还没等叶亦回答,良久后他起身伸出血淋淋的右手:
“辛苦你们了,叶警官,我等警方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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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局的报告厅很长时间没有使用,空气里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霉味。
高茗难得有一次按时出现在会议上,甚至还简单地做了份PPT,对着一个个泥尘和血渍都没来得及擦干净的众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