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的酒都是这样,和天界的神仙是一个样子,看上去是软绵绵一团棉花,雾蒙蒙一团烟云,一刀刺下去,听不见声,碰不到阻,就只见血。
她还想喝,伸手去够酒壶,被恂奇伸手按住了:“不喝了。”
彤华眨眨眼,有些迟钝地说道:“你不喜欢?那我们……那你喜欢喝什么?我叫衔云去准备。
内廷肯定有好多酒,但我们要避着陵游,他如果知道了,肯定会来说我的……唔,也会说你。”
恂奇将酒具推远了,将她的手拉了回来:“不喝了。
将来有别的,我再陪你,今天不喝了,足够了。”
彤华头一歪,靠在他膝头:“够了吗?可你还是很伤心。”
她用力撑着眼皮,眉心也因此而皱起:“如果你不做恂奇,会好一些吗?”
她说完这句,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又道:“如果你暂且不做恂奇了,你愿意吗?”
暂时不做恂奇了,假装将过去的事都放弃了,让长晔和其他心怀别意的神明都放下戒心,到那时候,保住了性命,再做你想要成为的,你愿意吗?
恂奇问她道:“不做恂奇,我又做谁呢?”
继续回去做那个连在生死名簿和世界命书上都找不到姓名的孤魂野鬼吗?继续去做那个永远也回不到来处却也找不到归处的孤魂野鬼吗?
体验过了爱与温暖,谁会愿意回到那样的茫茫浮生。
恂奇没应,伸手在她眼皮上轻轻抚了抚,她本就困了,如此便睡了过去。
今日彤华不放心别人,特地叫慎知和拾雨过来先守着,拾雨和衔云拿不定主意要如何安置里头两人,便去找慎知过来。
岂料慎知刚到这边,便见里头的人绕出了侧厅。
恂奇来时血人一般,此刻洗净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裳,长发乌缎一样撒在身后,倒冲淡了粗狂,显出了那几分清隽。
只是眉眼依旧英气,在大荒神洲屠戮久了,带着荒野之上的凛冽寒风,一双眼睛便是无边寒夜里的疏星,亮而疏阔。
他给彤华披了件外袍,将她横抱在怀中。
与微冷的面目不同的是,他的动作十分轻柔周全,就像是曾经做过一样,彤华那样精细的人,没有显露出半点不适,舒舒服服地倚靠在他怀中。
慎知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庆幸主子不喜欢太多人近身伺候的习惯。
这样一幕若是传出去了,不知是多大的风波。
但她又想到,今日他们回来时,在宫门前就已经足够亲密了。
若是恂奇继续在这里住下去,只怕这样的时候还有的是,债多不愁,倒让她无所谓了。
慎知很快反应过来,无声引着恂奇往另一边卧房去。
彤华先前本就在这边住过,寝具都是现成的,倒也没有安置的不便。
将彤华放在床榻上时,慎知清楚地看见,恂奇微微偏了下臂膀,将彤华的头往怀中护了一下,他的下巴,还在她额头无意识地点了一下。
他非常仔细又轻缓地将她放在床榻上,动作十分熟练,甚至没有惊醒她。
他将彤华手中攥着的外袍一并放在了一边,才退开让慎知上前为她整理。
他瞧了一眼她安睡的神色,没有在这里继续久留,转身回到自己房中,就着那半杯果酒的残香阖上了眼睛。
第224章强求哪怕再有报应也无妨。
恂奇一向习惯于早起。
大荒景色波澜壮阔,旭日初升云蒸霞蔚,每日大早,他都和族中的兄弟们展开真身去放肆奔跑,直到那一处最高的山坡之上,放开嗓子啸吼几声,便吼出了一整日的大荒白昼。
许是因为昨日睡得太晚,他整夜无梦,仿似时间在阖眼之后便倏然而过,恍惚醒来之时,晨间第一抹和煦的阳光,已经温暖柔和地透过明窗,静静地落在他的脸上。
他已经许久没有体验过这种安宁的早晨,一时竟没想着要起身,任由一身骨头都这么松散地摊在柔软的床榻之间,仿佛还躺在梦里一样。
但没多久,门便被轻轻推开了。
彤华足下只踩了一双室内穿的轻便绣鞋,鞋底用的是最柔软的料子,但依旧还是刻意放轻了步子,无声地迈步进来。
恂奇微微眯起眼睛,看她映在屏风后那道纤瘦又灵动的影子,直到她绕过来了,他才重新闭上了眼睛,没有破坏她清早想要作弄他的那一点心思。
她果真没有发现,悄悄靠近了坐在床榻边,倾身捏住了他的鼻子,偷笑着等他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