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苔离了吉云客栈,撑着伞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他刚刚虽对李砌说的信誓旦旦,可心里其实也没有什么谱。元苔和知县李续是同乡,自己年少学堂念书时,听同窗讲过不少关于他的传闻,无非是些虽有几分才学,但太过自负自大自认怀才不遇的评价等等。
钱家李氏枉死一事按理只是李续判的过于草率,其实并非什么疑难大案,若能让他翻案重审,应很快就能查出事情真相。元苔这么想着,撑着伞不自知的走到了松阳县衙附近。梅雨越下越大,元苔脚上穿的蒲鞋踩着街面发出阵阵水声,他仰着头看了一眼县衙大门,眼瞧着自己连衣摆都要被雨水打湿,扭头往不远街口处的茶馆走去。
茶馆不大,上下两层,楼上三个雅间楼下一个大堂,大堂中放了六张桌,供客人饮茶吃些小点用。元苔收了伞,抖了抖水放在店门口,走到一张空着的桌前坐下,对迎上来的小二说:“一壶龙井,一叠酥饼。多谢。”
龙井不一会儿就上了,元苔一杯喝到一半时,酥饼也上来了。他中午吃的简单,下午转了这么一大圈早就饿了,拿起酥饼吃了起来。店外雨一时半会不会小的样子,元苔啃着酥饼继续想着钱宅的事情。
元苔想到早上在药铺问到,那致死的砒霜是李氏自己买的,且买了已有小半年了,忽然想起当日在钱宅为李氏写书信时,无意间瞥见的李氏指甲上的白色横纹。
元苔自幼家教甚严,除了圣贤等等也都有所涉猎,当日自己还以为是李氏年迈血脉不畅导致,现在仔细想来,长期服小量砒霜也可有此类症状。元苔心中一动,看着窗外雨幕,心中推算到,若不是有人毒杀,这案子有可能就是李氏自己所为。元苔又摸了一块酥饼吃,想无论这事到底实情如何,当下要紧的事,还是要尽快让县衙李续在孙氏问斩前翻案重审才是。
茶馆里躲雨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六张茶桌不够用了,小二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走到喝茶的元苔身旁问道:“这位公子,小店人多位少,不知可否让这三位客官在您这拼桌挤一挤?”
要拼桌的三个客人互相认识,身着短打,都是工匠打扮。元苔放下手里的杯子,往里面挪了一个位子,温声说:“我无妨,各位坐吧。”
这三人道了声谢,皆坐下了。
“今日真是好大的雨。”元苔听这三人中看着年纪较大的那位说道。
“可不是么!”年纪较小的那位应和一声,“这雨这么下起来,令尹大人府衙后院的大仙楼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翻修好。可苦了咱么仨了,说好的十日工期,一下白白被拖久了好几日。”
元苔听这三人话语间提及了松阳知县,竖起耳朵留心听起来。
这三位确实是工匠,不是松阳本地人,因手艺好被知县李续请来翻修县衙后院的大仙楼。
所谓大仙楼,乃是供奉守印大仙的高楼。
官员犯下后必会杀头的罪过,莫过于丢失官印。所谓的守印大仙,就是大仙楼中供奉的白狐。
相传琪国太祖武帝嵇棹乃是遇一白狐指路才得以中原逐鹿而得之,故而琪国皆视白狐为祥兽,而祥兽,自然会带来祥运。这事相传久了,官员也好商人也好,都会请一只狐仙入住本家,日日供奉,而狐仙作为回报,官家则守其官印护其官运,商家则守其金银护其财运。所以约定俗成的,每个府衙后院皆有一座大仙楼。
这三人抱怨了一会儿松阳城的雨,顺着大仙楼的话题说起了各自家乡流传的狐仙传说,说到狐狸化成的美人时,对望着挤眉弄眼的古怪笑起来。
“狐仙……”元苔听到这眼前一亮,挥手叫来小二,连并同桌饮茶的人的茶钱一并结了,匆匆离开了茶馆。
吉云客栈的李砌对刚刚那位写字先生的话半信半疑,心想无论怎样,诉状总是要写的,他在床上小憩一会儿,披衣起来正准备再去找别的先生,就见中午那位说要帮他想想办法的元先生正在大堂等他。
“元先生,怎么这么快又见面了,我还以为要等到明日呢。”李砌打了声招呼。
元苔眼中有光,小声对李砌说道:“李相公,我这有一计,不知你可愿一试?”
是夜,白日下的雨小了不少,像雾一般蒙蒙落着。
松阳知县所住宅院的后墙处,蹲着两个身着黑衣的人。
“元先生,你这方法当真可以?”黑衣人之一李砌看黑衣人之二元苔正从自己口袋中掏出什么东西往地上洒,有些犹疑的问。
元苔心里也没什么谱,小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我打听过了,这知县李续是个举人的时候,就托人千方百计的请了只狐仙到家里来,说是能护其仕途,如今当了县官,就把功劳全算到狐仙头上,对这守印大仙尊重的很。”
于是季洺秋第二次见到元苔时,就是他身着黑衣蹲在别人家墙角下学狐狸叫的样子。
季洺秋为了来找祖重南几日连着赶路,没有练功夫,下午和祖重南过了过手出了一身汗,晚上早早就饿了。祖重南家里一粒米都没,季洺秋听说十丈楼三楼经营整夜,这才半夜又去酒楼买吃的,谁知回程时,遇到了蹲在知县府后墙的元苔。
季洺秋手里提着食盒站在街角摸了摸下巴,十分津津有味的看了一阵子,心想自己师父新收的学生,未免也太有意思了。
他一直站到元苔叫完后扯了身边人像做了贼一样跑掉才离开,后来在将食盒里的菜一样样拿出来时,还忍不住摇着头笑。
祖重南被饭香勾的披衣起床,走到桌前顺手摸了个玲珑粽边吃边问:“你发的是什么神经,大晚上笑的我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季洺秋边笑边道:“你不知你那小学生,刚刚躲在知县府后墙处都做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