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糖肘子卤汁如胶,去骨切成厚薄适中的片摆在盘里,食盒盖子一开肉香就争先恐后的往外溢。
季洺秋顾忌牧青远的嗓子,菜色选的全是清淡少油的,现在牧青远闻到香味倒是来了几分兴致。
刘乙拉过一个凳子一屁股坐在牧青远和季洺秋中间,抱着他的食盒和牧青远说:“这酒家的冰糖肘子肉炖的烂不说,吃起来也一点不腻,大人你快尝尝。”
牧青远执箸夹了块肉吃了一口:“味道不错,肉肥而不腻,炖的恰到好处。”
刘乙看牧青远喜欢,眼睛一弯很是开心,他边催牧青远多吃些边喋喋不休地开口说起了这些天自己跟着祖重南去了什么地方,吃了什么好吃的东西。
季洺秋被当成空气晾在一旁,给自己倒了一小盅茶喝着看身边两人父慈子孝的谈天说地,倒是没有什么怨言。
自打牧青远被季洺秋拐走,他睡的地方就从刘乙隔间直接搬到了季洺秋的房里,刘乙还是第一次进这房间,小孩子好奇,一边说话一边眼睛滴溜溜的转着打量屋内的摆设,这么一打量,就看到了被挂在墙上的那把环首长刀。
“爹也打造过这种长刀……”刘乙嘴里喃喃说着,眯着眼睛去看。
刀鞘上的蛇柳纹在烛光下泛着光,像是在与铸造它的人的族人相认,刘乙蓦地站了起来,放在他膝上的食盒应声掉在了地上:“这就是我家的长刀!”
刘乙以为见到家中旧物,兴奋的很,几步上前跳着把那长刀够了下来拿给牧青远看,嘴里叫着:“大人!这是我家的长刀!”
牧青远从刘乙注意到那柄长刀时心就开始发紧,他还完全没做好告知孩子的准备,他脑子一时发懵,不知如何反应。
刘乙只顾着兴奋,抱着长刀爱不释手,翻来覆去的看,奇道:“大人,为何你这里会有我家的长刀?”
季洺秋也没想到会有这些变数,他扭头去看牧青远,却看到他身子坐的板直,手放在桌下握成拳,脱口撒出了谎:“当年山贼一案结案时我让季将军帮忙,去卫昌刘家旧址查物证,结果搜出了这么一把长刀,季将军看长刀上有刘家族纹,就一直带到了剑蓟。”
季洺秋一愣,静静的听牧青远编造出这柄长刀的来历,没有拆穿他的谎言。
刘乙自从流浪他乡就身无长物,现在在他乡偶遇他以为的旧物,一时间激动的鼻子发酸,眼里就要泛出泪光。
牧青远声音发涩,他对刘乙说道:“刘无优,这长刀是季将军帮你找到的,你还不快谢谢他。”
刘乙一点不含糊,他在季洺秋面前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响头:“多谢季将军。”
季洺秋沉默一会儿,看着眼前依旧跪在地上的孩子:“起来吧。这长刀既是你刘家之物,如今物归原主,今日我便还给你。”
牧青远一惊,正欲开口阻止就听季洺秋继续说:
“作为回报,这长刀我在卫昌城找到后,发现它较之我军所用兵器要锋利且坚韧不少。刘无优,我要知道令尊铸刀时,用过什么特殊的锻钢之法。”
柳家男儿四岁学画兵器图样,六岁便会被父兄带入有铸造兵刃的铸钢庐学艺。到卫昌山贼劫城时,刘乙一共随父亲学过两年,这也就是他为何能画一手好白描的原因。
季洺秋知道如此不禁大喜,定下了后日走时带着刘乙回兵营,让孩子会会自己手下的兵器匠。
三人又说了会儿话,刘乙看天色有些晚,抱着食盒离开了。
桌上的冰糖肘子已经放冷了,卤汁凝成了冻,牧青远看着凝在冻里的肘子肉,轻轻叹了口气:“小乙满心欢喜的拿回来给我吃,我还没吃两口就失了胃口,真是辜负了他。”
季洺秋正准备起来让下人把桌上饭菜收了,听牧青远这么说知道他若有所指,开口说道:“你也是为了他好。”
牧青远听季洺秋这么一说,忽的笑了:“就知是这句话。这可能是好事,可毕竟是错事。”他看季洺秋叫人收拾桌子端来了药,皱着眉一口气喝了下去往嘴里扔了一个蜜饯解苦,含糊不清的说,“既然是错事,就该拨乱反正,过两日我找小乙把实话说了。”
季洺秋劝道:“现在铸造之法指日可得,他的身世之事不必急,徐徐为之即可。”
“我那个谎撒的漏洞百出,小乙现在只是兴奋来不及多想,等他静下来总会发现破绽,与其他自己发现,不如我自己主动和他讲。”牧青远苦笑一下——除去那把刀一看就是有人精心保养着的不说,有关蛇柳纹还是季洺秋离开绸琼之后才知道,就算他真去卫昌旧址去搜,搜出这把长刀也不会断定这就是刘家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