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条斯理地解开扣子,宋立言扯了那满是血污的外袍,着青黛色的长衣,优雅地挽起袖口。柳寒不明所以,上下打量他:“你……你想干什么?”
挽好的袖口不再碍事,宋立言出手如电,起身就扼住他的喉咙,将他抵到了后头的漆柱上。
“大人!”旁边几个上清司的人低呼,宋立言侧眸扫了一眼,他们又统统噤了声。
“师兄说得没错,我见识太少,不曾领教过妖怪的诡计多端。可我不瞎,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仔细看看,也不是看不出来。”手上用力,将他掐得脸上发紫,宋立言眼神阴冷,半分仁慈也没有,将他掐断了气也没停手。
“大人,这好歹是州上的人。”霍良满心担忧地劝了一句。
宋立言冷哼出声,捏着脖子将柳寒的尸体拎起来,轻轻一抖——原本还像模像样的一具人尸,突然就跟泄了气的牛皮囊似的,干瘪得只剩了一张人皮。
叶见山和裴献赋等人见怪不怪,没什么反应,可霍良是个实打实的凡人啊,震惊地看着自家大人手里的东西,吓得打了两个嗝,好悬没背过气去。
有魂烟从这人皮里飘了出来,飞快地逃窜不见,宋立言想动手,终究是晚了一步。
世间多妖,妖乃非人之物所化,一旦身死,魂魄不入轮回。大多死了的妖都会灰飞烟灭,而有些妖机缘巧合,却是会留住魂魄,偷了人的皮囊继续苟活。
显然,这个柳寒就是偷了上清司之人的皮囊装人活着的妖怪。
嫌弃地扔了人皮,宋立言看向旁边的裴献赋。
裴大夫一脸没睡醒的模样,茫然地看着地上那一堆东西,神色没有任何反常,反而还偷偷打了个呵欠,眼里挤出晶莹的泪花,显得眸子更加清澈。
“前辈一直在衙门里吗?”他问。
裴献赋无辜地扭头看他:“是呀,原本还在同你那位师兄下棋,后来他走了,我就在屋子里睡觉。”
“这就奇怪了。”宋立言走到他跟前,困惑地道,“我似乎在碧波湖边看见前辈了。”
“那怎么可能,霍捕头一直在我房里呢。”裴献赋指了指霍良,“我一觉睡醒他都还在。”
被点名的霍良仍旧没有回神,只睁着空洞的眼睛下意识地回答了一声:“是,卑职一直照看着他。”
要是之前,这话兴许能打消些嫌疑。可现在……宋立言走上前,将手慢慢放在了裴献赋的脖子上。
“师弟?”叶见山大惊,“你做什么?这可是司里重要的前辈!”
“柳寒尚能被人借皮,谁敢妄断这位前辈就一定是原来的魂魄呢?”收拢手指,宋立言看着裴献赋道,“你很聪明,假装什么都不记得便一了百了,我也不能多问你什么,若像之前一样只用魂魄继续行动,我可能还要许久才会发现真相。”
“可惜,你今日用的是肉身。”
碧波湖边一场杀戮,就算是置身其外的人也会染血。裴献赋回来就飞快地更过衣了,但遗憾的是,身上的血腥味与他一样,实在有些重,哪怕刻意用药草味压了,他也还是嗅见了不对。
之前他想不通,为什么狼妖会突然出现,又凭空消失,任凭他用尽法术也无法伤其分毫?但与楼似玉一起魂魄离体的时候他恍然明白了,魂体是不会受普通灭妖法术的伤害的,且来去自如,可以夺物,只是无法使用修为。
裴献赋今日去碧波湖是想夺内丹的,所以他以真身前去,躲在妖群里伺机而动,没想到错失了时机。眼看着回溯死了,只能带着一身血腥仓皇逃回官邸。
“常硕的内丹是你拿走的,蛇族的禁地也是你故意引我去的,我房间里的法阵是你解的,困神锁怕也是你从京都拿过来的。”平静地陈述事实,宋立言手上力道加重,“数罪并论,当斩立决。”
话落音,手腕突然一紧,裴献赋反手抓住他,妖力磅礴而出。宋立言脱手躲开,没敢让他那妖气侵入经脉,可就这一躲,裴献赋纵身便消失在了门外。
庭院里回荡着他的叹气声,一叹三响,分外无奈:“误会良多,本想一一解释,可眼下大人显然是更信那妖女。也罢也罢,待往后时机成熟,在下自当与大人细说。”
妖怪就是妖怪,还能有什么误会?宋立言追出去,没能寻见他的踪迹,脸色更加难看。
“师弟,这是怎么回事?”叶见山分外迷茫,“裴前辈可是连咱们师父都尊敬有加的人,怎么会被妖怪……”
“师兄莫要再信人皮相了。”宋立言拂袖,“眼见未必为真。”
叶见山默然,站在原地很是自责。宋立言也没多与他说什么,转身就回去自己的房间。他受的伤也不少,身上脏污难忍,想先收拾干净再说别的。
然而,房门一推开,宋立言就被里头扑出来的水汽给迷住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