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外国一线大牌,为了防伪也是无所不用其极,把中国人当小偷防,工人进出厂都要严格安检,面料从海外自行采购,工厂只做加工,关键工序放在本土完成,五金、扣子都用自己的厂子专门开模,一件大衣十几个扣子,每个扣子都不一样……【韵】的定位和他们相似,仅低了一线,但生产上却无法模仿,首先她无法去搞个绝对安全的海外工厂,其次,以【韵】现在的单量来说也承担不起太昂贵的防伪手段。她原本的设想,是把五金留到陈氏上,但两家技术员认识,使得这手段已失去意义。
但这等于是怀疑陈氏的操守,和青哥没法讨论,乔韵想想,除非去g省d市找欧美代工厂,否则说到皮革,n市也就罗氏了,但去d市一样存在跟单风险,而且他们在g省还没有跟单员,“确实,能把拼接接缝做这么平整的也就是你们厂了,罗老板厉害,我们之前跑的几个厂子,样品都有料子皱缩问题,大货质量是怎样真不敢想。”
这就是玩高级工艺的代价,只好接受这个不那么理想的选择——美女夸人就是不一样,且又到位,罗老板乐得眼睛眯起来,“夸得好——就冲乔小姐这句话,这单我不赚你钱,大家就当交个朋友!”
说是这样说,但怎么可能真不赚钱?讨价还价仍是难免,青哥人情熟,也不便暴露和【韵】的关系,乔韵自己出马来讲,又撒娇又许诺,摆事实讲道理,又给未来画饼,罗老板却一口咬定自己厂子人工成本高,做好做歹,最后单件成本比陈氏多十元,算是在登门价和熟客价之间取个中间值,乔韵对青哥也有个交代:她在陈氏走单是熟人得不能再熟人的价格,和罗氏要是讲不下来价难免有杀熟的嫌疑。
到签合同的时候又出幺蛾子——罗老板不愿签合同,“我们这一般都不签的,小本经营,合同多麻烦啊?你问陈靛就知道了,信得过!——你们和陈靛家不也没签吗?而且你这个单急——签什么啊,今天定金一收,料送到就给你开始做,迟一天都给你赔钱行不行?”
乔韵忍不住就瞪了青哥一眼,青哥缩缩脖子没说话:乔韵是提过,但他是【韵】的股东,自家厂子做衣服这是左右手关系,怕麻烦就没当回事,现在捱这一瞪很服气,自觉找个墙角蹲着去了。
“您这是在玩我呢?”她按捺火气,甜着嗓子半开玩笑半当真,“一进来我就说了要签合同,这要是不签合同都做,我还不如去找大厂——您的设备人家可都有!您要不签合同怎么不早说啊?”
说着就站起来拉陈靛,一边说一边跺脚,“走了走了,不浪费时间了!”
这一阵子乔韵都灰头土脸,搞设计搞的,今天出来谈生意没敢素颜,也戴了隐形眼镜,嘴一嘟,脚一跺,像是大小姐发脾气,叫人好气又好笑:生意哪是这么谈的?罗老板中年男人,心都要化了,忙上去拦,“哎哎哎,别别别,别动气啊乔小姐——”
手乘势要落到她肩膀上,乔韵动作快,借着拉青哥躲过去了,“走了,下一家下一家。”
青哥做出无奈被动的样子,望着罗老板苦笑,“罗叔,你看——要不签一个吧?乔乔,你等一等嘛——脾气别那么大,有话好好说——”
这一单的利润还是不少的,罗老板无非出于惯性想给自己找点主动权,现在就坡下驴,“好好好,签签签——”
但在失期赔偿上却绝不肯再让步了,死活都只肯赔双倍定金,双方据理力争,险险又谈崩,在办公室里关着博弈了好几个小时,总算签下合同——罗老板还想请乔韵吃饭,乔韵没兴致,说是还要回上海谈面料采购,罗老板又自荐说n市也有面料商,他可以牵线,乔韵只得和他交换手机号码了事。
“应该不会逾期违约的,”两人到车上,乔韵一径沉思不语,青哥还当她在担心这个,便安慰她,“他要没签合同还不好说,签了就不会违约——定金也是钱啊。”
“嗯。”乔韵粗粗应一声,还在低头沉吟什么,青哥斜眼看她,提醒,“你手机亮了。”
“噢。”乔韵不看,还想事,“别理,肯定是罗老板。”
青哥不太信,拿起来看下,还真是,手机提示罗老板发来一个笑脸,【很高兴认识你,合作愉快】。
“这不才刚分开吗?”他啧啧啧,“小孩都上高中了,他这啥意思啊——回不回?”
“冷处理好了。”乔韵把手机拿来看看,又扔到一边,很随意地说,“今晚还会发两条来……最多明晚再发几条,不理他也就知道意思了,有贼心没贼胆,撩着玩呢,不用理。”
那老司机的语气——青哥又啧,“昨天的徐总?”
“发了——你自己翻。”
“张老板——”
“发了。”
“刘总呢?——他都五十多岁了!”
“倒是没发,太老了不会发短信吧,”乔韵低头翻包,不小心带出来一张折好的海报,是《看电影》送的,她又塞回去,“不过送我们走的时候非得和我握手,还非要握那么久,你觉得呢?”
青哥一阵感慨,很有经验地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就是。你也不是好东西。”
“我是!”青哥慨然认证自己是世上唯一一个好男人,过了一会又说,“傅先生也是好东西。”
“傅展许你多少好处?你这样为他说话。”乔韵都被逗乐了,笑了一会才说,“傅先生才不好,所有人里最坏的就是他。”
“为什么?”
“那些人都有贼心没贼胆,”乔韵说,“傅先生呢,有贼心也有贼胆,做坏事的都是这种人——别往上海开,陈靛,先回你家厂……你打电话约一下洪哥,看看今晚能不能一起吃个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