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在冥界,虽不司鬼差一职,但是勾魂引路的活确实天生就会做的。虽然不能做得那么专业……
登上万隔楼顶,入目一片空旷,在正中的香案上供了一个牌位,上面什么字都没有。但是却很干净,看得出来常常有人来打扫。
我左右找了一下,实在没看见重华师父的魂被锁在哪儿,正挠头之际,忽觉一点微光自头顶照下。我寻着光看去,见一只烛火被架在房梁之上,烛火之上有一张画,仿似画的是个人。
我跳上房梁,仔细端详着那画。
一个白衣女子的背影,形容打扮和如今的重华修仙者们没什么差别。只是她手中握着一枝红梅,身子微微往前倾,似乎正在嗅梅。
我心头微微一跳。
若不是看见下方落款:正武十年,流波十里亭作。我还真以为是上一世的陌溪为我画的画流传到这里来了。
联系着前面事情一想,不难猜到,这画中之人就是重华的师父。
原来他师父与我如此像么?
重华他倾慕的人,原来是这样的啊……
我失神的想伸手欲触碰那画,但指尖离画三寸处,却被一道金光一挡,生生将我弹了回来。
结界。
那女子的魂魄一定是被锁在这里面的。我凝气于掌心,一掌拍在结界之上。金光晃了两晃消失了。我欣喜的把画摘下。不出所料,里面果然有一团白花花的东西。
魂魄我见过不少,却从来没见过虚弱成这样的。想来我要是再晚来几天,这货应该就消失得干净了吧。
捻了一个决,我轻而易举的解掉了锁魂之术,将她捧在手心里,我轻轻呵了一口阴气将这虚弱的魂魄护着,让她不至于在去黄泉的路上散掉。
我捧着她跃上九重高楼之颠。将她往天上一抛。她却不走,在空中沉沉浮浮,似想把流波守到最后一刻。
我道:“且去吧,今生之事已成了过往云烟,再是眷恋也回不去了。”想了想又道,“冥府的鬼都是极好的。你说你认识三生,他们兴许会给你开开后门。”
魂魄犹豫了一番,慢慢向下飘去,我盯着她,只见她晃晃悠悠飘去了重华的寝殿。
此处视野极好,我远远眺望下去,还能看见重华与呼遗打斗的身影。呼遗明显处于弱势,但是仗着一股拼命的狠劲儿,一时没让重华脱身。两人之间招式越斗越快,便在此时,那团云一样的魂魄恰好飘至呼遗身前。
许是此时的阳光角度太刁钻,但见呼遗身形猛的一颤,失神得望向那魂魄的方向,躲也不躲重华的攻击,任由清虚剑直直刺入他的心窝,穿胸而出。
血溅了一地,好似红梅盛开。
呼遗本该是看不见魂魄的,但或许,这就是天意吧。我想他挨重华这一剑定是挨得心甘情愿。
我挥了挥手,将这两个魂魄一同送去轮回的路。他们能一起看见开了遍野的彼岸花,或许他们还会在我的真身上刻上两人的名字。
我立于万隔楼上,目送他们离开。转过眼,却只觉一股强烈的寒气扑面而来。
远远看去,梅林间的重华正盯着我。
封印之术被打破,林间的雪融成了小溪,红梅花一瓣一瓣纷纷零落,重华立于其间,眉目肃然,目光冷冽。
我突然想起这一世的他看见我说的第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想来,此生我对于他,确实是“异”了一点。先是毁了他流波千锁塔,放了狼妖呼遗,引得群妖攻上流波,现在又放了他师父,让他爱慕的师父与呼遗同入轮回。
重华仙尊大概心里是厌恶我极了吧……
原来,想转嫁给他,终究还是我自己做的一个梦呢。
我心里忽然闪过了一个想法,会不会这一世与他怨憎会的,不是呼遗,而是……
我?
我又变成了他的劫数?若是如此,他现在恨我帮了他的敌人,我现在心里有几分怨他不明我心意,此刻才算是应了劫他怨憎会的一劫吧!他的劫还没有渡过?
可我变成了他的劫,那我又要怎么让他渡过呢?
而且……就算我祝他渡了劫,待回到地府,陌溪又得冲我扔火团团了吧……
我一声叹息,有些苦恼的揉了揉额头,然而不等我这方心中念头落地,我眼角的余光忽的瞥见不远处的梅林,有个穿黄衫的妖怪打开了木屋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