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玉那边还在慢条厮理的换衣服,陆谊等三人已得到了消息见到了张县令。听张县令急切地说:“是下官的疏忽,竟让小娘子的衣裙上出了纰漏……”
萧度果断地道:“休要再拿小娘子说事。”
朱寂更是直接:“什么贱婢就值得费心了,打死了账。”
萧度道:“你又犯浑,哪有随便处决别人家奴婢的?随意杀人有伤天和,我看张郎处置得就很恰当,你主要再胡说。”
朱寂摸摸鼻子:“那也不能轻饶了。”
他二人是瞧不起梁家的,然而太子外祖父家,岂容奴婢冒犯呢?比起奴婢,那梁家就算是自己人了,自己人怎么可以被奴婢侮辱?!且一个小娘子,怎么能随便议论她的衣裙?
萧度不许人议论,偏禁不住使女来报:“小娘子恼了,正换回自己的旧衣呢。”
陆谊忙说:“快去请小娘子的母亲去开解开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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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须他讲,南氏已经摸到了女儿的房里:“乡下丫头,做学徒、穿旧衣的命,人家看见你穿得好些了,当然要当你做坏事了。不好怪别人的。好歹也是一条人命哩,咱饶了她,就当给你姐、你外甥积德了。”
梁玉才换完小衫,惊讶地转过头:“娘你说什么人命?”
“张家小娘子,叫拿下了,要打死哩。”
梁玉噎得差点说不出话来,顿了顿,才说:“我没想她怎么样呀?在师傅那里,她就干不过我,我现在哪会费心整她去?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南氏这才欢喜起来:“这才对!”连声念佛,扶着个使女出去求情了。
梁玉房里的使女怯怯地上前:“小娘子,咱将衣衫换回来吧?新衣裳就得了。”声音里已带上了哭腔。
梁玉笑道:“我穿惯了这个了,你把这身好衣裳还给你们小娘子吧,挺好的衣裳让给人,得多担心。”她以己度人,说的是真心话,却又将使女吓得不轻。
整个县衙经这一闹,几乎要忘了她翻墙越狱的事儿了。陆谊等人却没有忘,张县令是记着但不敢再问,陆谊等人有使命在身,却是必要问的。
三人见她执意穿着自己的旧衣,以她虽出身贫寒却很有点骨气,不由对她另眼相看,甚至疑心这张五娘的父亲是有私怨而诽谤于她。敬重归敬重,该问的还是要问,该“劝”的也还是要“劝”的。
还是萧度先说话,婉地表示:“小娘子有什么要做的事情,是尽可以吩咐仆妇们去办的,不必亲力亲为。再有难办一点的事情,也可说与我们知道。”
梁玉正有事要说呢,张口就是:“那您给请个先生教学字儿吧,这一家子,总不好一直当睁眼瞎的。”
陆、萧、朱三人大为诧异,他们昨夜商议的也就是这么个结果。照着前汉处置外戚窦氏的办法来,叫梁家读书、学礼,跟懂道理的斯文人住一块儿熏陶。如今竟被个小姑娘先说出来了,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
陆谊当即拍板:“这是自然。”
找一个读书认字的先生,这个好办;找一个能教做人道理的先生,也不困难。要找一个像袁樵这样的上等人,可就难如登天了——上等人根本不稀罕教她。
梁玉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利用这两天。为此,她连菜刀都暂时压枕头底下了,就为了怕把小先生给吓着。就在她两袖空空、准备示之以诚的时候,袁樵那里传出消息来,人家要处置家事,然后自己一家上京,课程就此结束。
袁樵是因朱寂一个玩笑而赌气过来的,本来就不应该做这件不大体面的事情,如今不乐意教了,谁也不能说一个不字。梁玉呆呆站在猴山上,内心颇为怅然。在她的背后,自梁六往下,梁氏子弟们仿佛过大年一样,乐了。
没几个学生是爱上课的!尤其是梁家这样的,本来没想过要读书、卖力气就行,现在也不需要靠读书发家——已经捆裙带上了,吃喝不愁。且读书也不能叫世家瞧得起他们。那还要读书干什么呢?他们看不到任何能够激励自己的回报。生命早早地没了盼头,读书是因为亲爹压着,菜刀逼着。
一听不用上课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来宣布这个消息的是陆谊,扫一眼梁六等人,心里叹了口气,这梁家还是不行啊。宣布完了,他也没做停留,叮嘱一句:“既然如此,梁翁也准备一下为好,再两、三日,咱们就到京师了。京中已有赐宅,届时诸位先安顿下来,自有人来教府上演礼。再等宫中宣召,就能入宫觐见了。”说完抬脚便走了。
梁满仓一拍桌子,猴山安静下来。梁满仓道:“都去收拾包袱。”
梁大郎在一边小声提醒:“阿爹,咱没啥好收拾的。”老家那两亩薄田几间小屋,还有坛坛罐罐,连根针都没能带出来。上船的时候他们都只有身上的衣服,以及张县令赠的一点为钱帛——钱帛都在梁满仓这守财奴床板底下了。别人没有任何东西需要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