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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大郎飘着点了点头,一改沉默的习惯,对梁满仓道:“阿爹,贵人就是贵人,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梁满仓摆摆手:“行了行了,先吃饭。”
梁家的伙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在县衙、跟着陆谊等人,吃饭是不用自己花钱的,全家甩开了腮帮子拼命吃个肚皮溜圆,到了“自己家”一应用度都得是自己花钱,梁满仓的旧习性又回来了。主人家的肉食减到了两天一顿,仆人们的肉食他已经给停了,且很有理由“又不干力气活,要吃那么好做什么?”
今天的饭桌上,有孙辈以哼唧哭扭不肯吃来抗议。梁满仓心气正不顺,冷冷地垂下了眼:“还是不饿!我看小崽子们就是吃太撑了!饿他三天,我看他吃糠都香!”
吓得四嫂恶狠狠把儿子扯到身边,恐吓:“你再闹,狼来把你叼了吃了!”
一家人战战兢兢吃完了一餐饭,梁满仓咳嗽一声:“都早点睡!别他娘的点灯熬油的!你们点的都是老子的血!老大,跟我来。”
梁大郎急忙站起来,跟梁满仓回了正院,南氏也慢慢起身,扶着使女回去了。梁玉几个哥哥打哈欠、咳嗽的都有,懒洋洋各自回屋,一天演礼,比锄地都让人焦躁。嫂子们还不能很快的离开,碗筷如今不用她们收拾了,她们却得收拾好孩子。
大嫂趁机问梁玉:“玉啊,今天出了啥事?爹咋脾气又上来了哩?”梁大嫂娘家姓南,是婆婆的娘家堂侄女,亲上做亲,与梁玉还是表姐妹。她嫁过来的时候早,梁玉小时候她还奶过,两人说话也就没那么讲究。
梁玉道:“我还想问大嫂呢,今天家里没啥事吧?”父亲这态度变得非常奇怪了,她就猜是她离家的这段时间出了什么事儿。
大嫂摇摇头:“一天净学磕头走路说话了,能有啥事哩?咱只跟阿家一道学,不知道他们男人那里有啥事。”
其余几个嫂子都站住了,想听她们说的什么,又忍不住,七嘴八舌跟梁玉抱怨。
二嫂说:“有啥事也不对,咱这不是到京城了吗?咋吃的一天比一天差哩?”
四嫂接着说:“一路上不是好好的吗?咋晚上灯也不叫点了呢?”
五嫂问出了一句梁玉能回答的话:“是没人管咱们了吗?”
梁玉道:“为啥要别人管呢?咱自己靠自己,不好吗?”
“好是好,可你看这……就快要不给吃饱了吧?不说是太子是咱外甥吗?咋还有外甥做了太子,舅家受穷的呢?”
大嫂一句话,又勾起其他三个嫂子肚里的不满了,一齐唠叨上了。她们都是生长在乡间的妇人,县城都只去过一次,既没见过世面,又因年纪不够大还没积淀出生活的智慧来,便显得急躁浅薄。人人都想一件事:以后还能过上好日子吗?
梁玉哑然,她发现了一个大问题——她失算了,家里人现在只要生活安逸,并不想其他,也还都来不及想。梁玉试探地问:“那,要是咱家再这样使劲儿干,好过好日子呢?”
还是大嫂有面子,反问道:“舅爷家,还用咋干?哎,那一路管吃管住的几个郎君,不管咱了?为啥?这当了舅爷,咱不是得翘起脚来乐了吗?”
这个问题就复杂了,算来是她的锅。梁玉头痛了,她现在想知道,梁满仓又是怎么想的。匆匆丢下一句:“等我问问爹,你们赶紧回屋吧,再晚多点灯,爹又要骂人哩。”
守财奴的名字还是很好使的,嫂子、侄子们作鸟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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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玉回房必须经过正院,在正院门口与梁大郎擦肩而过。梁玉一把拉住哥哥:“大哥,爹生气了没?”梁大郎道:“哪回往外搬钱爹心里痛快过了?”
梁玉心道,恐怕不是钱的事。
这世上第一个对梁玉悉心栽培的人是吴裁缝,吴裁缝曾说过,梁玉在争斗上的本事是天生的。就在刚才,梁玉从梁满仓的沉郁、嫂子们的不满中嗅到了危险的信号。
梁满仓这不满,绝不止是因为花钱。梁满仓抠门,但该花的钱也是不含糊的,一个子儿都不会少给!
梁玉赶紧问梁大郎:“爹说啥了没?他白天遇着啥事了没?”
梁大郎一犹豫,梁玉就知道有事儿,手抓得更紧了,摇着梁大郎的袖子:“大哥?”
梁大郎低声道:“白天那两位郎君跟爹说了点……咳咳,爹就想听萧司空的了。”
好的,明白了!他妈的!你们拿的好处还是我给的呢,就来拆我的台!梁玉心头蹿火,对两个礼官极其不满。低下头来,松手放梁大郎走了。
深吸口气,堆出个笑脸来,梁玉快步到了房门外,扬声道:“阿爹、阿娘,你们睡了没?”
屋里灯还没灭,里面梁满仓的声气:“进来吧。”
梁玉推门进去,当中堂屋是黑的,西屋没住人,也是黑的,只有东屋卧房里一盏孤灯与小炭盆的光亮在跳动。梁玉撩开帘子进去,南氏对着壁上挂着的菩萨像在念叨,梁满仓则在踱步转圈儿。
看到梁玉过来,梁满仓道:“今天过得咋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