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
三叔,竟然是失踪了整整五年的三叔姬怀章。
虽然现在的他已经形容枯槁,满面皱纹,像是花甲老人,可是她不会认错,她怎么也不会认错。
从小到大,三叔都很疼她,会牵着她的小手去街上看花灯,会带着她一起骑马去城外的山上打猎,会帮她做坐在上面摇啊摇的小木马,知道她喜欢吃糖葫芦,便学着在家自己做糖葫芦给她吃……
好像从来不都知道愁苦一样,在她面前,三叔永远都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
当年,他追随父亲出征攻打倭寇,遭遇敌军追杀,从山崖坠落,父亲带兵到山下遍寻不得,家里人都以为他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为什么,他会成为南山寺的住持?
为什么,他明明就在长陵城却整整五年都不肯回家?
为什么,他会和沈遥之间还一直有来往?
为什么,他明明知道沈遥的身世,却选择了隐瞒一切?
难道,他早就想着要帮助沈遥谋害姬家了吗?
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无数个疑问撞进她的脑子里,她想不通,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看着她震惊的样子,姬怀章略显昏暗混浊,泛灰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光,随即就归于静谧。
脸上浮起一丝慈和的淡淡笑容,这样的笑容让他本就慈祥的脸更显得慈眉善目:“女施主,你怎么了?”
洛樱骤然清醒过来,声音里添了一丝悠凉和冰凉:“佛是否能解这世间千般苦,渡世间万般厄?”
“佛在心中,无不可解,无不可渡。”
他的声音平静慈和的让人听了有一种宁静之感,可洛樱无论如何也无法宁静下来。
这对她的冲击力太大了,昔日的亲人变成现在的“仇人”。
她心中冷笑,又问出另外一个问题:“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为何恶人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而好人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才能成佛?”
住持眼里带着一丝悲悯:“佛说因果,能放下屠刀之人,前世修过多少,女施主你可知道?所谓屠刀,不过是执念于人心中的贪,嗔,痴,若能放下心中的屠刀,便能立地成佛。”
“那住持大师可曾放下过贪,嗔,痴?”
住持愣了一下,眼中溢出一丝悲凉,下意识的叹息了一声,感慨道:“贫僧尚在红尘之中,今日得见女施主一面,尘缘已了。”
洛樱心中微惊,不知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她疑惑的看着他:“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女子与住持只见一面,何以有这样的感慨?”
“前尘往事,不过是镜花水月,女施主何苦执着于心中的贪,嗔,痴,放下心中屠刀,方得解脱。”
洛樱更是惊愕,莫非被他看出什么来了,可是这怎么可能,未必不是三叔故弄虚玄。
她冷笑道:“大师乃是修习佛法多年的得道高僧,尚且不能放下,更何况我一个红尘俗世中的小小女子。”
说着,她的眼睛忽然暗了下去,沉吟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尤记得小时,隔壁邻居大娘家夜里来了一个盗贼,盗贼被抓后,哀哀哭求,说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他自己又身患疾病,不能做苦力活,实在没了办法,才会偷窃,求大娘饶过他,否则他家中老母和嗷嗷待哺的小儿就要饿死了……”
“……”
“大娘一时心软,不仅说服丈夫放了他,还送给了小偷几个白面馒头,要知道,那几个白面馒头可是大娘忍饥挨饿节省下来,留给出门在外要归家的儿子吃的。”
“……”
“谁料,小偷不仅没有丝毫感恩之心,还在一个雨夜,带着另一伙盗贼折返回来,说大娘家能吃得起白面馒头,一定有钱。”
“……”
“可怜大娘的丈夫在那一夜被这伙盗贼砍死,前来相救的邻居家大叔也被砍死。”
“……”
“这倒底是行善还是作恶?”
“……”
“在这世上,有多少愚昧无知的善良,就会有多少卑鄙无耻的罪恶!对恶人的善,就是对善人的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