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氏鬼鬼祟祟看了四处一眼,这才紧张的说道:“这事儿,啧,朝廷又要丢人了,这一品大员家母杀子,就太损德行。你可不敢外面乱说去啊,这还是宫里传出来的消息,那曹家老太太多吃了几杯,又看我是个嘴紧的,她憋不住了,就跟我唠叨了几句。”
柴氏也是憋坏了,说完呼出一口气,又对七茜儿确定的点点头:“谭大也是个惨的,我听她们说,他那胳膊腿儿早没了,脸上这些嘴巴鼻子也没了,还当胸一个大洞儿,臭的直生蛆……”
对着空中干哕几下,柴氏就畏惧道:“可,皇爷不许他死,他就不能死,四个御医那边看护着,只不许他断气儿呢。”
七茜儿半晌才叹息了一声道:“倒也是,一片慈母之心……”
“是啊……。”
这世上便只有女子懂女子了,七茜儿做过娘,柴氏好几个崽儿,她们瞬间就明白这是做娘的找不到丈夫,朝廷拿儿子做饵料,为娘的不忍孩子受罪,便亲手结果了儿子。
细想想,这得有多绝望啊。
秋来了,廊下燕窝里的小燕儿翅膀已然硬,正在习飞,也飞不太高,就房檐下扑腾。
两女人就幽幽的看着那燕窝,半晌七茜儿才撇嘴道:“干娘,我一贯不喜谭家,您也知道你大胜他们跟谭家那点子事情,我不火上浇油便是大度了。”
柴氏点点头:“何止你家,谁家不讨厌他们啊,你干爹也说他家练兵有伤天和,哼,我就想这许是报应呗。你就算算咱这大梁自立朝,咱皇爷这皇帝就像是给他家当的一般,不是谭二死了他家讹爵位,就是好好的封疆大吏不赴任,非要赖在燕京附近不走。
而今又出了这样的恶事,朝廷颜面算是没有了,往上数一千年都没有母杀子这样的事儿,也不是我吹嘘我那几个混账东西,别的不成,眼色还是会看的。
若是咱家遇到这事儿,肯定不敢给皇爷添一丝半点麻烦,咱就是死那也远远的去!也省的碍眼不是?
如此死了,皇爷朝廷还念你个好。好么,这隔三差五便大半夜受一场惊吓,那皇亲国戚家都没他家事儿多。从前在邵商咱还不觉着,怎么这人一入了燕京,就成了这个样子呢?”
七茜儿认同点头:“那谁知道呢?”
大丫头四月指挥着婢仆将东西摆在廊下,这对干亲母女就坐在那儿,边吃秋酒边寒碜谭家。
全燕京都知道,老刀与谭家那是彻底决裂,离仇家只有半步。
谭家逢年过节都会按照供奉的节礼,差人送东西到老刀家。可惜,这七位对谭家的态度是很直接的憎恶,甭说接奉养了,便是朝上见到谭家的官员,他们都会让开几步拉开距离。
都知道他们有委屈,却难得在外面,从听不到老刀说谭家一句不好,便有人故意把话引到面前,他们七个也是笑笑,告罪站起来躲避。
这便很不易了。
将秋酒咽下,柴氏倒没有幸灾乐祸,还颇为同情的说:“你说这做女人的难不难?老天爷看你要出生了,先把你腿儿斩断了,好不容易家里珠宝般捧大了,又要送到旁人家过活,给人生儿育女,给人掌管中馈,遇到那有良心的到死会给糟糠一句,你这辈子也不容易,可那遇到狼心狗肺的,香的臭的再帮你存一院子,这辈子就造化了。”
七茜儿双手执壶,给柴氏满杯,柴氏端起来一饮而尽后苦笑道:“自打听了这消息,我心里就总不舒服,憋了一条河那么长的话,就想待个人絮叨絮叨。
是个做娘的听到这种,亲生母亲毒死儿子的事儿,便会往自己身上引,啧,夜深人静只要一想,这一夜就别睡了。
这得绝望道什么地步,才动的手啊?我也不是同情钟氏,邵商不大,她在后宅做的事咱能不知道么?老侯爷多少子嗣都没在她手里,可如今她出了这事儿吧,我,我只做一日宗妇我就可怜我自己,可怜的不成了!我的儿,我这么说你懂么?”
七茜儿点点头,大妇小娘天生的立场不同。
放下酒杯,柴氏就拍拍七茜儿肩膀笑道:“可你是个命好的,咱家那几个孩子我也知道,真就是谁嫁进来,谁就是上辈子积德,从前她们还笑我柴家大姐儿跟了武夫,嘿!现在看看,大姐儿过的是啥日子,皇爷看中,嫁进屋就给了诰命……”
她正说着,就看到四月带着门子来了后院,一问何事,却是南丰县推官胡醇厚家派他家二公子,来家里走秋礼,送滚汤?
七茜儿闻言愕然,就纳闷的问:“他家送滚汤?怎么送到郡王府了?”
门子也问过这话,便弯腰回话道:“回奶奶话,小的也是这般问的,可那胡家的二少爷却说,本是先送到老道营那边的,可五爷这几日都在宫里当差,天儿热,也怕汤坏了,就只得送到咱府上了。”
陈大胜对下面的弟兄,真就当成亲生的待,就剩俩没成亲的,他就每天都带在身边。
人家能打听到这边,也不稀罕,人尽皆知的事情。
柴氏却听的莫名其妙,便在一边打听:“这是谁家啊?”
七茜儿看干娘也不是外人,便把胡有贵身事说了一遍。柴氏听完颇震惊,半晌才说:“这,这倒也是个传奇本子了,我的儿,这汤你可不好随便接着,接了就是亲戚了。”
七茜儿想,可不就是这个理,宫里没法去问,便打发人问家里的老人家。
四月下去一会,便带着吉祥过来。
柴氏看人家处理自己的事儿,便站起来告辞回家。
她总是憋了一肚子话,算是宣泄出去了,走的那叫个轻松。
吉祥笑着对七茜儿道:“奶奶,老爷的意思,那边老人活着三个呢,硬碰硬,咱五爷天然吃亏,不若收了东西打发他走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