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胜低头又看了一会,便命人卷起面前竹帘,语气没有起伏的问几位执令道:“皇爷该当还有吩咐吧?”
此刻,这谢执令方说道:“是,皇爷命诸位公子从桌上的戏本杂说里,点选一些百姓该看的。”
听他这样说,陈大胜便想了一下自己家起福锅那几出戏文,提笔沾墨在纸上唰唰写了十几个名字。
写罢他又抬脸问:“这些东西可要呈于御前?”
谢执令道:“是。”
陈大胜点点头,接着在纸张末尾写到,望朝中善书者多写底本以备民间参用传播。
便只是这几个字了,他一个只读了一年书的愚钝之人,又懂得什么呢?
陈大胜写完离开,径直就去了宫里,佘青岭一看到儿子回来便笑了,他说:“怎么?我儿竟没有去皇爷面前闹去?”
陈大胜脱去外袍,交给一边的太监,径直走到看他回来,便迅速摆好的菜肴面前,坐下拿起筷子方说:“我是谭家军出来的,立场到底没有两位公子那般正义,只写《热血谱》这人,确其心可诛,本朝倒也无事,就怕后世人当做正史给考了,那便是流毒绵绵无绝期了。”
佘青岭点头,走到桌子边儿坐下,给儿子夹了几筷子他爱吃的菜,看他吃的香甜,这才满意的笑笑说:“这不过就是江湖人看到皇爷不喜,故意寻了那笔头好的人,杜撰出来的鬼话,说白了,不过是以人言裹挟朝廷,讨要几分重视而已,可,到底人言可畏啊。”
陈大胜咽下饭菜,想了下皇爷今日的态度便扬扬眉道:“我看皇爷却没有生气。”
佘青岭轻笑:“不过小事耳,比起这个,皇爷倒是担心今年清理运河的银子不凑手呢,这马上又是春耕,不说民间,今年军屯上所需农具,工部都一时半会调拨不到器料,如今大梁初立,百姓安养生息才是国之大事,至于其它,千丈峻岭几许微草而已,它自顺风倒去……”
恩,就是这样的。
陈大胜想想那些满面是血的人犯,到底摇摇头,端起碗呼啦,呼啦卷了三大碗白饭下去。
直待他饭罢,清了口,佘青岭才对他笑笑说:“其实今日你将走,你三堂哥便来了。”
陈大胜闻言一愣:“我三堂哥?他不是巡视军屯田地去了么?”
佘青岭点头正色道:“正是这样,只他才跟上峰到了福和县主封地,却是看到你的族亲了。”
佘青岭一句话说完,就把陈大胜的两只耳朵震得嗡嗡作响,他满脑袋就是这两个字,族亲,族亲,族亲……
愣怔半天,他便甩甩脑袋,语气颤抖的看着佘青岭问:“爹,爹您说什么?”
佘青岭拍拍他肩膀安慰道:“我儿莫慌,你三堂哥说,他与上峰巡视到福和县主封地,无意看到你家族亲在人家庄子上做佃户呢,还说是人数不少,能有百十来位呢。”
这,这竟是真的么?
陈大胜连连倒退,一直晃着不清楚的脑袋,他简直难以置信,就嘴唇颤抖,嗓子干噎的啥也说不出来。
他满脑袋就是老家的模样,那大水过来,哗啦啦的一屋一屋的塌房子,两耳都是哭嚎声……而他家的树儿,他家的村儿,他家的族人就满眼都是……
他小小的没有鞋穿,闯了祸就满村子跑,阿娘就拿着棍子撵着打,他就一路哭嚎着逃,而那一路,都是族亲们笑着说:
“哎呦臭头,又招惹你阿娘了?”
“三嫂子快莫打,孩儿小小的懂得啥?”
“乖儿快来九爷爷这边,我看你娘敢来我怀窝打你。”
“老三家,他本就憨,好好的你打他作甚?这是俺老陈家的孙儿……”
“臭头快跑,你娘撵上了!”
“臭头哥!上树!臭头上树,上树你娘就够不到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也不敢写那么多了,不然自己把自己熬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