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手脚利落,立即唤来人布膳,踏雪泥走过去刚拂袖坐下,段翎就来了,却没人进来通报,也不知他是用什么法子进来的。
踏雪泥怪声怪气道:“呦,是什么风把段指挥佥事给吹来了。下边的人也是的,如此怠慢,不来通报一声,让咱家去迎你。”
段翎没接他的话,看了眼满桌的菜:“厂督还没用早膳?”
“是啊。”踏雪泥眯了眯眼,打量着这个年少有为的锦衣卫指挥佥事,“你们锦衣卫最近忙,我们东厂也不闲着,忙到这时辰才用膳。”
面对踏雪泥的冷嘲热讽,段翎依然面带浅笑,有着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清贵:“厂督辛苦了,巧了不是,我也还没用膳呢。”
踏雪泥冷笑:“既然段指挥佥事还没用膳,那就坐下一起吧。”
段翎没拒绝,道谢后坐到了他对面。踏雪泥提起玉箸就吃:“昨夜南门大街的黄鹤楼起火,听说段指挥佥事也在其中,可有受伤?”
“托厂督的福气,我并未受伤,还抓住了刺客。”段翎慢慢咽下口中的饭菜,方开口说话。
踏雪泥瞧着段翎仪态端方的样子,捏紧了玉箸。
他们这种人命真好,一出生便是簪缨世家的公子,天生贵人,模样又出挑,自小有大儒教导,言谈举止尽显大家风范,无可挑剔。
说实话,踏雪泥还挺妒忌他们这些世家子弟的,不像他,要一步一步,费尽千辛万苦,呕心沥血,才能爬到厂督这个位置。
踏雪泥:“是段指挥佥事自己命不该绝,与咱家可没关系。”
“是么。”段翎拿出一份口供,放到桌上,推到他手边,“我还以为是厂督你让刺客手下留情,饶我一命,今日特来感谢的。”
此话一出,踏雪泥瞬间黑了脸,摊开口供来看,面色愈来愈阴沉。这该死的王忠,竟自作主张派人安排了一场火,想杀死段翎。
段翎要是这么好杀,踏雪泥早就杀了,怎会拖到今日。
王忠是踏雪泥的心腹,他派人刺杀锦衣卫指挥佥事,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东厂厂督下的命令,是东厂厂督要杀锦衣卫,迫害同僚。
圣上要是知道,恐怕会认为东厂想吞掉锦衣卫。
东厂和锦衣卫互相制衡,圣上不愿看到任何一方独大,要分散二者的权力,他乐意看他们斗来斗去,但前提是不触犯底线。
这不是送东厂的把柄给锦衣卫?王忠这个没脑子的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狗东西。
踏雪泥胸膛剧烈起伏着,显然被王忠气得不轻。
很快,踏雪泥敛下神色,冷冷嗤笑:“一张身份不明之人的口供,段指挥佥事这就能给咱家的手下定上一个谋害朝廷命官的罪了?”
段翎也笑了笑,和颜悦色道:“锦衣卫自然不能凭一份口供就给人定罪了,只是我担心陛下看到这份口供会迁怒厂督你。”
踏雪泥深呼一口气:“段指挥佥事想要什么直说。”
段翎尝了口东坡肉,感觉没那天在北镇抚司堂屋里吃的好吃,又吃了口饭,速度很慢,最后喝掉一杯茶,从容不迫用帕子擦手。
内署房舍朝南,阳光正好,有几缕落到段翎的眉眼,镀上浅浅的金黄色光晕,好看之余让他多了一丝菩萨似的慈悲和善。
可他却柔声道:“我要王忠死,死在北镇抚司的诏狱里。”
这是叫踏雪泥给王忠捏造另一个罪名,名正言顺送他去死,死在北镇抚司,还死在段翎手上,无疑是明晃晃地打东厂的脸。
如此一来,东厂便在锦衣卫面前落了下风。踏雪泥压下怒意,试图改变段翎的主意:“何必脏了段指挥佥事的手,咱家代劳便可。”
段翎淡淡一笑,没有退步:“不敢劳烦厂督。”
踏雪泥差点捏断玉箸。
“王忠结党营私,辜负了陛下的信任,按理说,咱家该查个底朝天的,但他是东厂的人,得避嫌,稍后会将他送到北镇抚司。”
踏雪泥终究是妥协了,给王忠扣上结党营私的罪名。要怪就怪他自作主张,自己作死也就罢,还把东厂拉下水,死不足惜。
段翎达到目的,没待多久便走了,留下踏雪泥发狂砸东西。
他长得不赖,还有几分美,发起火来仍然面目狰狞,与疯子无异。小太监瑟瑟发抖,不敢劝,只能祈祷对方不要拿自己来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