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鹤也没愣多久,手绕到脑后,重新系掉下来的系带。因为有林听帮忙固定面具,所以他很快系好了系带,这回打的是死结。
刚戴上面具时,谢清鹤也系得很牢,出来见段翎前,还特地用力扯了扯,确认它不会掉。
至于现在为什么会忽然掉落,谢清鹤也不清楚,还很疑惑。
林听不知谢清鹤心中所想,跟他面对面站着,没转身回去看段翎,尚未想好如何和段翎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冲过去替他按住面具。
这个举动确实有点反常。
但她太过担心段翎会看到他的脸了,到时他们三个人都逃不掉,不是要亡命天涯,就是要被锦衣卫抓进诏狱,择日处死。
林听可不会认为段翎见到谢清鹤后,会选择包庇她,他们的关系还远远没亲近到这个地步。
她不能赌,小心为上。
段翎朝他们走过去,弯下腰捡起金步摇,轻轻拂去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似笑非笑道:“林七姑娘这是防着我看到沈公子的脸?”
站在不远处的今安在反应依然冷静,坐着不动,估算了下他们离门多远,然后看向段翎腰间的绣春刀,又握了握手中剑。
林听转过身来面对段翎。
“段大人别误会,不是防着你,是他招惹的仇人实在太多,常年习惯了戴面具,渐渐地变得害怕旁人看过来的目光。”事已至此,她唯有硬着头皮瞎编下去了。
“那也是沈公子的事,林七姑娘为何比他还要在意?”
段翎极缓极缓地摇着金步摇,方才敲打过林听发丝的几缕流苏相撞,叮当叮当响,尾端扫过他的手,有些硌的珠玉抵在掌心上。
林听佯装心平气和道:“沈公子是今安在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他的事,我自要放在心上,既见到了,便要出手相助。”
他轻捏着金步摇的珠玉:“如果我说,我想看他的脸呢。”
她也逐渐冷静下来了:“你是以什么身份想看他的脸?是以锦衣卫指挥佥事的身份,还是以我……朋友的兄长的身份。”
段翎捏珠玉的手停住,看着她:“这有区别?”
林听嘴皮子厉害:“当然有区别,如果是以锦衣卫指挥佥事的身份,那么我们便是平民百姓,定要乖乖摘下面具给段大人看。”
略一思索,她少了些底气道:“如果是以我朋友的兄长的身份,四舍五入,我们也算半个朋友,希望你能尊重我的朋友。”
林听好像忘了段翎在南山阁里曾明确说过不想当她的朋友。
尽管她知道他们并无什么情谊,却还是动之以情道:“我今天之所以会带你进来参观书斋,不是因为你是锦衣卫,而是因为你是段翎,我朋友段令韫的二哥。”
本来还想说我们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但林听后来想想,还是不要提小时候的事,免得他想起以前那些不愉快,反而更恨了。
说完,她等着他的答案。
段翎走到林听面前:“你待朋友不是一般的好,对他们万般维护,先有今公子,再有被梁王掳走的姑娘,现有沈公子。”
林听仰首看着比她高出不少的他:“朋友本该如此。”
段翎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捕捉她看来的视线,拉入眼底:“好一个朋友本该如此,倘若你的朋友犯了罪,你也会包庇他?”
她看了看今安在和谢清鹤:“我相信我朋友,他们不会伤害无辜,怎会犯罪。退一步来说,就算被定了罪,他们肯定也没错。”
段翎再次抚过金步摇:“你就这么相信你的朋友?”
“对,就这么相信,朋友间理应互相信任。”林听话锋一转,“怎么说着说着说到犯罪了。”
他又有一下没一下地摇起了金步摇,听着它发出来的声音:“我只是好奇你究竟有多看重这些朋友,随便举个例子问你罢了。”
林听的目光被段翎手中的金步摇吸引去,怎么又掉了?
谢清鹤不能开口说话,只能听他们说,不禁捏着一把冷汗,频频看今安在。却见他只是沉默地听着,身体放松,并无半点慌张。
谢老将军曾效忠前朝,谢清鹤幼时听祖父谈起过今安在,说他不像他父皇那样优柔寡断,又不像他母后那样温顺,小小年纪行事便稳妥,长大后必定是个可造之材。
如今看来,祖父说得没错,他的确是个可造之材。
单凭临危不乱这一点,就胜过无数人。可惜命运弄人,大夏灭了,他成为一个终日见不得光的人。被皇帝发现,难逃一死。
思及此,谢清鹤自嘲一笑,他现在和今安在并无不同,同样成了个终日见不得光的人,要每时每刻防范外人知道自己真实身份。
以后,他都要这般东躲西藏地生活?谢清鹤垂眸深思。
段翎看了谢清鹤一眼:“我如果以锦衣卫指挥佥事的身份想看他的脸,你真的会让他摘下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