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家玉铺的门被重新拍响。
陶家三口已经用过了饭,只是禾衣走后,都有些情绪低落,陶善石捉了陶坤玉去雕琢玉石,文惠娘则是去忙活收拾,听到敲门声后,文惠娘立时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应了声便跑向门口。
她心头还疑惑呢,这般晚了会有谁来?
却没想到,门一打开,门外站的是禾衣,赵霁云站在一旁正轻抚着焦躁的黑马。
文惠娘怔了一下,又看到禾衣眼眶微红湿润,心里一紧,忙问:“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禾衣深吸一口气,上前拥住文惠娘,又回头看了一眼赵霁云,赵霁云立时看过来,脸上露出轻柔一笑,她便拥着文惠娘进了屋子,门也没关,她也没让赵霁云进来。
陶坤玉坐不住,听到动静探出头来,见到禾衣便高声喊阿姐,朝她奔来,禾衣又揽住他肩膀。
陶善石见禾衣回来,也忙出来,脸上也露出惊讶,顿时也担心是否是她遇到了什么事,尤其是看到长女一副哭过的模样,“禾娘,怎的了?”
禾衣深吸一口气,轻声细语告诉他们,她将跟随赵霁云离开徐州城去上京一段时日,让他们不必担忧,若是家中有事便给她来信,她说出一个方才问赵霁云得来的地址,是上京一处名为风山的茶馆。
陶家三口听她说她要离开徐州城,脸色都变了,忧心忡忡,惶惶不安,陶坤玉眼圈都红了,紧紧抓着她衣袖,声音都带了哭腔:“阿姐,你怎就要走了呢,是不是那个人非要带你走?那个人会娶你的吗?”
他说着,也不等禾衣说话,又满心的怨气,直撒到那李齐光身上,“要不是那李齐光身子弱,阿姐哪里会这样,阿姐你太傻了!都怪他!叫我说,便不管那李齐光了,你自离了那人就是!上京你谁也不认识,万一你被欺负了怎么办?”说着说着,陶坤玉眼泪就更多了,自觉自已无用,“是我无用,阿姐,阿姐不要走!你不要和那个人好了!”
禾衣听得眼眶湿润,她揽紧了弟弟的肩膀,柔声说:“不怪别人,是我自已的决定,小玉,人要为自已的选择负责,守信义,你往后不论做什么,都要这样。阿姐知道你不喜雕琢玉石,你日后无论做什么,都记得我说的话,在家孝敬爹娘,听话,你是陶家儿郎,将来要撑起家。”
陶坤玉紧紧抱住了禾衣的腰,满是不舍,却是听话,只心里难受,他哭了会儿,又问:“那我以后可以去上京找阿姐吗?”
禾衣温柔说:“自然是可以的,待你能独行千里不使爹娘忧时。”她顿了顿,“再说,说不定我很快就回来了呢。”
陶坤玉吸着鼻子点头。
禾衣抬头看向爹娘,却发现爹不见了踪影,她以为是爹不善言辞,躲进了屋里兀自伤心。
文惠娘正抓着禾衣的袖子,眼圈红着,说:“你的主意自来大,娘是辩不过你的,娘只跟你说,你既跟了五郎,就好好跟着他,将来、将来嫁给他!”她后面一句说得心虚,却还是咬着牙说,“禾娘,你若待一个人好,我是知道的,你待他好些,哄得他娶你!”
禾衣被她这略显蛮横的话弄得有些脸红,忙叫停了她这自说自话,又忧心赵霁云听到,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赵霁云似专心在和桃花玩,轻抚着它的背,没注意院子里这里的动静,她便松了口气。
禾衣不想与文惠娘多说那些身份不匹配、而且他已有未婚妻等等的老道理,只随意附和一二。
正此时,陶善石从屋里出来,手里抱着一只木盒,他叫了一声禾衣,禾衣抬头,便看到了那只木盒,眼眶一下湿得更厉害。
那是陶家放存银的盒子。
上回弟弟出事时,娘就拿出来过,当时那盒子里有一千五百两,娘说本是给弟弟娶媳妇用的,还说五百两是要赔玉器损失的,剩余一千两要她拿去处理弟弟的事。
“禾娘,这里头如今还有一千一百两银,你都拿着,上京不比这儿,你手里有银子,总是不心慌。”陶善石将木盒递给禾衣。
禾衣忙推拒,“爹,我有嫁妆的,这是弟弟……”
“阿姐,你拿着!”陶坤玉一把抢了过来,塞到禾衣手里,“你拿着,我还小,娶什么妻,你拿着尽管用!”
禾衣吸着鼻子,“可都让我拿走了,家里周转不开……”
木讷如陶善石,此时却是硬气,“无事,爹的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能雕玉,你上回拿回来的玉雕也还没卖,铺子里还有好些没卖出去的,家里还有不少散碎银子,能过活。”
文惠娘也点头,“你拿着,禾娘你记得娘说的话就行。”
如此,禾衣鼻子酸涩得不行,她看着爹娘和弟弟,又笑起来,“我也不是不回来了,只是去上一段时日。”
她顿了顿,又安抚他们,将赵霁云对她描绘的上京描绘给他们听,她向来是沉静温婉的,轻声细语安抚人时,叫人的心都跟着定了定,她说,“上京那样好,定有许多出色的玉雕师,我也该去看看。”
陶善石听了这,眼神也是发亮,连连点头。
与爹娘弟弟道了别,禾衣便抱着木盒转身往外去。
她真的要去上京了,情愿的不情愿的,反正赵霁云不放过她,她总要去的。
方才赵霁云回来,弯腰撩起车窗帘子,温润的脸上一片阴翳,却终究看了她一会儿,他一句话没说,似是与她闹别扭的模样,却是将她带回了陶家玉铺。
禾衣却知道他可没那闲工夫特地送她回陶家,她一下懂了他未尽之言。
既如此,便没有多余的时间说多余的话了,说再多也无甚用处,不过平添气恼与伤心,她下了马车就敲响了家门。
禾衣走到门口,赵霁云恰好此时回头来看她,禾衣与他对望一眼,便朝他走去。
赵霁云盯着她看了会儿,又抿了抿唇,道:“如今可是能走了?”
禾衣还不曾说话,他便撒气一般带着警告意味地瞪她一眼,声音是危险的温柔:“你莫要想着我还会送你去李家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