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老袁家的女人,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她们忙碌、幸福地生活着。
一晃,五十年后的一天,我和我老娘到医院看病号,我远门的大妗子住院了,我们就去病房看看。
我和我老娘进门,我老娘坐在病床上,和我大妗子说着话,旁边的病床上也躺着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大娘,自从我老娘进来,就一直盯着我老娘看。
待了一会,要走了,那老大娘起床,绕过床头,看着我老娘,问道:“你,你是人和村的菡妹子吗?”
我老娘还握着我大妗子的手:“这位姐姐,你怎么认识我,我这平常见到的都是儿女辈、孙子辈的了,很少有叫我菡妹子的了,我就是人和村的袁广菡。”
那老大娘紧走两步过来,一把拉着我老娘的手:“还真是菡妹子,我最后一次见你,你才十岁,这五十年过去了,我终于见到你了,你还记得我吗?”
我老娘笑着,摇着头:“你这最后见我的时候我才十岁,这过去几十年了,老姐姐你也大变样了吧,我可真认不出来了。”
老大娘的泪水流了下来:“我就是戴王庄的戴二菊啊,我家靠着苏鲁边河,我们都到湖里拾柴禾,天天在一起的,我和我姐跟着我大嫂,你们姊妹八九个。”
我老娘指着老大娘说:“你是戴二姐姐,我可认不出来了,我记得那时候你家是卖狗肉的,你也去拾柴禾,天天家里煮狗肉。”
老大娘点着头,泪水顺着脸颊流淌:“是的,我家买狗宰狗卖狗肉,你家是卖羊肉汤,我记得清清楚楚。”
老大娘招呼着旁边的一对男女,说道:“快过来啊,这就是你袁姨,我和她天天在一起拾柴禾,我们就跟亲姐妹一样,她一进屋我就认出来了。”
那对男女叫着大姨,握着我老娘的手:“袁姨,你好,我老娘可是念叨多少回了,就说人和村有个袁姨,你们那时候可好了。”
我老娘又仔细打量着老大娘,眼里也有了泪水:“可不是咋的,你就是戴二姐啊,我看清楚了,你脸盘还是小时候的那样。”
老大娘搂住我老娘:“妹子,我可找到你了。年轻的时候也是家里忙,这几年就是想着小时候的事,想你,想你们姊妹几个,还有你那个最俊的嫂子,我们都跟着你们拾柴禾,可开心了。我到人和村去过,说是你去县城看孙子了。我这住院,就和这位姐姐住到了一起,我一听她是人和村的,我就想着等她身体好点,向她打听你呢,没想到你来了,进屋我就认出来了。”
我老娘说道:“我记起来了,你家到湖里路更远,有十几里路,天天来回很辛苦。”
老大娘抹着泪说:“那年月,谁家不辛苦,我们辛苦,可我们还能吃上饭,有人家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天天饿着肚子蹲墙根。”
我老娘说:“我记着呢,你还给我捎狗肉吃呢,你家的狗肉就是香,我再也没吃过那么香的狗肉了。”
老大娘拉着我老娘的手,对那对男女说:“儿啊,闺女,我可记着你袁姨一辈子啊,那时人和村老袁家生活好,比咱家过得好,那一天,我和你妗子、你大姨去拾柴禾,我太饿了,我饿得晕倒了,是菡妹子给我舀来水,给我吃了半个窝窝头,我才醒过来。后来,菡妹子常常掰给我吃她带来的窝窝头。你们不知道,那半块窝窝头对我来说,那就是救了我的命,我一辈子忘不了,我今天终于见到菡妹子了。”
老大娘搂着我老娘呜呜哭起来,她闺女也过来搂着一起哭。
两个老人家终于不再流泪了,就握着手说话,老大娘说:“花嫂子去世没有多久我就知道了,我和我姐听到这个信,就搂着哭了。这几十年,我再也没见到那么俊的媳妇,我再也没见到那么能干的媳妇,那么干净、利索的媳妇。每天下午,花嫂子唱戏的时候,就是我最高兴的时候,她拉着长音喊收工的时候,我就恨不能抱着她亲一口。你说,你二哥怎么娶了那么好的媳妇,那真是老袁家的福气。我在家里,在娘家,我经常说,看你能的,你要是真有能耐,你就娶个花嫂子一样的媳妇,谅你也娶不上。哈哈哈哈哈。”
北狱拾柴,是我老娘难以忘却的美好回忆。后来,我花妗子去世以后,我二舅续弦娶了老西村的王二妗子。多年以后,我王二妗子见到我老娘的时候经常笑说:“路边的人又吆喝了,老袁家的人过去了,这不是,路上都是羊肉味。我菡妹子都是哈哈笑着,就是让你们闻个味,你们就是吃不到羊肉,就是喝不到羊汤。”
记得,还有一次,我广晴姨到我家里小住,她和我老娘拉起呱来,我广晴姨跟我说,那时候她和我老娘天天在一起,去北大狱拾柴禾是常有的事,都是起早贪黑。不去拾柴禾的时候,或是拾柴禾回来,还要帮着我二舅剥羊,剥羊后还要翻肠子、洗羊肚,煮好羊肉后还要拆肉,而这些活,少不了小姊妹俩。她俩忙活起来的时候,最眼热的就是外面疯来疯去玩耍的小伙伴。当然,外面的小伙伴也啃不到羊骨头,喝不到羊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