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汁泼染了天,小山村静悄悄的。林家小院里,林凤霞掖好小安国的被角,转身和陆伟光理着明日回城的零碎。窗户棂子外头,蛐蛐儿扯着嗓子叫,衬得这乡下夜晚越发没一点儿人声。
然而,这份安宁底下,却有几颗黑心在蠢蠢欲动。
离林家院墙不远,黑灯瞎火的旮旯里,白天上门讨不着好的那几个婆娘又凑到了一块儿,压着嗓子嘀嘀咕咕。
“那林凤霞,心肠比石头都硬!油皮都不让咱刮一层!”王婶的姑姑啐了一口,声音压得低低的,全是火气。“还咧咧啥城里花销大,放屁!住那大院里头,吃国家的喝国家的,能没钱!”
另一个堂婶立马接茬:“可不是咋的!她家那鸡,邪性得很!咱家鸡瘟死一片,她家倒好,一个没折,蛋下得跟淌水似的!保准掖着啥好方子!”
王婶的娘家嫂子眼珠子骨碌碌一转,透着精明:“方子她捂得严实,那金贵的鸡种蛋,总能摸几个吧?我瞅见林国栋那憨小子在院里头搭了个破鸡窝,好蛋八成搁那儿呢!弄几颗回来孵,咱家也能养出下金蛋的鸡!”
“中!就这么干!”几颗脑袋凑一块儿,一锤定音。趁着黑灯瞎火,几个婆娘猫着腰,鬼头鬼脑地往林国栋家院子蹭。心里头那股子邪火烧得旺,凭啥她林凤霞家就能一步登天?凭啥林国栋那样的也能跟着沾光?咱也要分一杯羹!
几个黑影扒着墙头,哧溜一下翻进了林国栋家的院子,贼眉鼠眼地就往那简易鸡棚凑。夜风飕飕地刮过,带着点凉气,却一点也吹不灭她们心里的那股子贪念。
就在这时,炕上,小安国睡得正沉,忽然小身子一挺,小眉毛拧成了疙瘩,嘴里哼哼唧唧地哭出声来:“鸡…坏…坏…”小手在被窝里扑腾着。
林凤霞一骨碌坐了起来。她连忙搂过儿子,轻轻拍着他的小脊梁:“宝宝,咋啦?做啥吓人的梦了?”
小安国哭得更凶了,带着哭腔,话也说不利索:“鸡…哭哭…坏人…偷…”
“偷?偷鸡?”林凤霞心口突地一沉。
陆伟光本就睡得不沉,儿子的哭闹声一起,他就醒了。林凤霞和小安国那几句含糊不清的话落进耳朵,再瞅瞅林凤霞骤然绷紧的脸,他心里咯噔一下。常年在军营里练出来的直觉告诉他,不对劲。
“别怕,我在。”陆伟光嗓音低沉,手在林凤霞肩上拍了拍。他一翻身就下了炕,脚尖点地,没发出半点声响。顺手抄起门后立着的粗木棍,朝林凤霞递了个眼神,让她看好娃。他拉开门闩,身形一闪,便消失在浓稠的夜色里。
他没直奔林国栋家,而是先绕到村口一块高点的土坡上。借着微弱的星光,一眼就瞅见了林国栋家院墙边那几个鬼祟的黑影。果然有人!看那方向,直奔鸡棚去的!
陆伟光眼底寒光一闪,胸口一股火直往上撞。他顶看不上这种偷鸡摸狗、藏头露尾的勾当,更何况还是冲着他媳妇的娘家人下手!他压低身子,脚下无声,借着墙根树影的遮挡,飞快地摸了过去。
那几个婆娘手脚麻利得很。不知从哪摸出根铁丝,三两下就捅开了鸡棚的木头门销。探头探脑地往里瞅,鸡棚里几十只鸡,还有些刚出壳没几天、毛茸茸的小鸡崽子。
“手脚快点!专挑那毛茸茸的小鸡崽子下手,好揣!”王婶的娘家嫂子压着嗓子催,一边说,一边已经往随身掖着的破布口袋里塞了好几只。
“蛋!蛋别忘了!那可是金蛋!”王婶的姑姑也手忙脚乱地往怀里揣那些个头不一般的种蛋。
几个婆娘刚想缩回头溜之大吉,一个冷得掉冰碴儿的声音,从她们背后砸了过来:“住手!哪个在那儿鬼鬼祟祟!”
“哎呀妈呀!抓贼了!来人啊!抓贼了!”那王婶的娘家嫂子嗓门最尖,扯开喉咙就嚎,想把水搅浑。
陆伟光哪容她撒泼。他一个箭步蹿过去,蒲扇大的手掌往那嫂子嘴上一捂,另一只手利索地就把她攥着的布袋子夺了过来。
林国栋也被惊醒了,以为是黄鼠狼闹鸡窝,抄起墙角的铁锹就冲了出来。定睛一瞧,哪是黄鼠狼,分明是几个人影!再仔细一看身形,这不是白天那几个上门打秋风的亲戚是谁!
“姐夫!”林国栋瞧见陆伟光,又惊又喜,声音都带了点颤。
陆伟光声音沉得能滴出水:“国栋,她们偷鸡!”说话间,他身形一晃,就把另外两个想趁乱溜走的婆娘也给堵住了。
几个婆娘这下彻底蔫了。做梦也没想到陆伟光会神兵天降!更没想到手脚这么快就被逮个正着!手里攥着鸡崽子,怀里揣着鸡蛋,人赃俱获,这脸算是丢到姥姥家去了!
那边的尖叫和响动,早把左邻右舍都给吵醒了。村长也被惊动了,披着衣裳,趿拉着鞋,睡眼惺忪地赶了过来。院子里,东家西家的都探出头来,一看这阵仗,顿时嗡的一声炸开了锅。
月光底下,陆伟光高高大大地戳在那儿,一手拎着个布袋,里面传出小鸡仔的叫唤,另一手托着几枚鸡蛋。被他摁住的那几个婆娘,衣裳乱了,头发散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活脱脱几只偷食被打的野猫。林国栋握着铁锹,气得眼睛都红了。
村长揉着眼睛,气不打一处来,吼了一嗓子:“这大半夜的,闹啥呢!”
林国栋指着那几个婆娘,手都哆嗦了:“村长!她们……她们偷俺家鸡!”
那几个被逮住的婆娘,脸白得跟纸糊的似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们各家的男人也闻声赶来了,瞅见自家婆娘这副德行,臊得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地上裂条缝钻进去。
村长一听“偷鸡”俩字,胡子都翘起来了:“偷鸡?!大半夜不睡安稳觉,跑人家院里偷鸡摸狗?!还要不要脸了?!沾亲带故的,干这种龌龊事!”
眼瞅着瞒不住了,那王婶的娘家嫂子眼珠子一转,干脆一屁股墩在地上,拍着大腿就嚎上了:“哎哟喂!这日子没法过了!俺们就是好奇,过来瞅瞅!哪晓得会弄成这样!都怪那林凤霞,她家日子太旺,把俺们家的好运气都吸跑了!俺们家鸡都死光了,她家的鸡倒好得很!俺们就是想沾点光,真不是有心的啊!”
这话一出口,围观的庄稼人有的撇嘴,有的摇头。这不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就是眼红人家过得好。偷东西还偷出理来了?还赖人家吸了她家福气?这是哪门子的歪理邪说!
林凤霞也抱着小安国挤了进来。瞅着眼前这乌烟瘴气的场面,她心里头火苗子直蹿,脸上却一点没露出来。
她往前挪了两步,声音不高不低,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村长,各位叔伯婶子,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偷摸人家的东西,按王法说,是要送派出所的。可话又说回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都是一个村的,还有些沾亲带故,真把事儿捅出去,大家脸上都挂不住。”
这话一说,那几个做贼心虚的婆娘和她们的家里人,眼睛里都亮了那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