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夸了。”江蓁抬起杯子抿了一口,酒液温热,梅子清香酸甜,一口下去暖了胃。
李潜举起相机,对着江蓁拍了一张。
江蓁玩笑道:“哥,你这给我拍要钱吗?你的身价我可负担不起。”
李潜笑笑,回:“不值钱,早不值钱了。”
江蓁请李潜喝酒,不为打听些什么,就觉得今天这一面很有缘,聊聊,也当多认识一个朋友。
酒喝了半杯,她开口道:“我是真喜欢你拍的东西,我没什么艺术细胞,觉得喜欢那就是好,你之前在艺术展拍的照片,太好了,我不会形容,就是太好了。”
李潜笑着不说话,酒馆里的屏幕上播着一部综艺,笑声不断,他偶尔抬眸看两眼,认出其中一位女嘉宾曾经是自己镜头下的模特。
“溪尘对于我来说,就是重生,重活了一次。”李潜举着酒杯,举手投足依稀能见从前那位傲慢的艺术家。
人封闭又渴望倾诉,所以喜欢一边聊天一边喝酒。酒精蒙蔽头脑,才能让自己大胆地推心置腹,说些想说平日里又没处说的话。
也许是因为酒馆里的氛围温暖让人放松,面前这位听众看上去也可靠友善,所以有些话忍不住就说了出来。
原以为难以启齿,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李潜说:“我退圈的时候,众说纷纭,什么版本都有。”
江蓁点点头:“嗯,略有耳闻。”
“其实最根本的原因,很简单。我不会拍了,拍不好了。就像四十岁的演员,演技成熟了,掌握了技巧,但也没有刚出道那个时候的灵气了。”李潜轻轻地,说出曾经让他没办法接受、几近崩溃的事实,——“我没灵气了。”
“我讨厌拍摄,我讨厌工作,镜头对准画面半天也按不下去快门。”他仰起头,叹了一声气,自嘲道,“都知道作家会江郎才尽,怎么摄影师也会呢。”
江蓁不太会安慰人,也知道自己现在只要做一个安静的听众就行,李潜要的不是谈心的朋友,只是一个可以倾吐心事的树洞。
“他的婚纱照是我拍的,但后来没用上,他说我没认真拍,这话真冤枉我了。新郎新娘笑得再幸福,摄影师是悲伤的,那拍出来的肯定也是悲伤的。”
说到这里,李潜停住了,像是陷入自己的回忆,良久没再出声。
刚见面的时候发现溪尘就是李潜,江蓁在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惋惜。
像是看着神明被拽入泥潭,价值连城的艺术品摔得粉碎,那个金光闪闪的大摄影师怎么就泯然众人了。
现在她隐隐约约明白了,那不是堕落,那是一个鲜活自由的灵魂挣脱枷锁重回人间。
最后的最后,李潜说:“花了十多年,把自己搞得再漂亮再体面有什么用呢?也没法穿上婚纱和他结婚。”
他抱着相机,爱惜地摸了摸镜头:“还是你好,你永远不会抛弃我,只有我抛弃你的份。”
说完就自己一个人傻笑起来,江蓁看他醉了,叫了车送他回家。
看着出租车扬长而去,江蓁拢紧外套跺了跺脚,夜风吹得人发抖,她转身回到酒馆,还是屋里暖和。
李潜刚刚一直哼着首歌,这一会儿她想起来了,他唱的是李宗盛和林忆莲的《当爱已成往事》。
——
后院的门叩了两声,季恒秋正蹲在一堆木头中间,夜晚零上几度的天气他却冒了身汗,衣服上沾了灰尘,整个人灰头土脸的。
“什么事?”季恒秋扬声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