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席言眉头蹙起,斟酌着开口:“五叔,你是阿予亲叔叔,怎么会没有资格?”
谢彬郁语气感慨,眼里漫上几丝悔意:“正因为我是阿予叔叔,才没资格。”
谢彬郁这几句话说得半遮半掩、欲言难止,但稍一联想前后就明白谢彬郁在纠结什么。
都说搞艺术的脑回路都和常人不一样,心思细腻,沉席言今个算是见识到了。
沉席言对谢彬郁伸出小拇指,笑着打趣宽慰说:“阿予真没你……这么的多愁善感,他不会在意的,而且你怎么知道接手瑞泽对阿予来说不是个好选择,五叔你对润泽和谢家避而不谈万一阿予他就以此为目标呢?”
他又一摊手:“所以啊,五叔怎么能知道这不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沉席言话说得在理,谢彬郁这回却不赞成的一摇头,眼神复杂:“这不一样,即使如此,我该对不起阿予还是对不起阿予。”
沉席言敏锐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五叔,这是从何说起?”
谢彬郁扫了眼床上的谢玮重新看向沉席言,推门走出房间,行至室外碧绿翠湖边,清新空气涌入肺部,那股压抑情绪才缓过来。
谢彬郁目不斜视盯着翠湖某一处:“我父亲他……过于要强了,或者说自从我几个哥哥姐姐因各种意外突然离世后我父亲就已经过刚易折的折了。”
沉席言听得一知半解,没有出声打断谢彬郁,只充当一位合格的倾听者。
“好几年了,我还记得我在高中一次模拟考失误,他险些将我腿打断,我在禁闭室修养了一整月才下床,三个月才彻底痊愈。”
谢彬郁嘴角牵起一抹自嘲的笑:“我当时愤恨,在禁闭室那段日子不说是暗无天日但也和死了差不多,禁闭室拥挤逼仄,只有一扇被木板钉死的小破窗户能稍微照进点阳光,定时定点吃饭睡觉,甚至上厕所都有人看管,跟犯人差不多。”
“我不明白我父亲这么做的意义,但当时生不出反抗情绪。”
谢彬郁一点一滴回忆着,“父亲对我要求严苛,只要我有丁点没达到他要求便会上家法……也就是戒鞭,在这个过程中,你必须身着白衣服,因为他要你时时刻刻保持清醒,要你细细感受着你后背清爽的白色衣物如何被鲜洇湿浸染。”
“父亲这样做只是因他说,只有这样深刻体会过,以后才不会犯如此低级错误。”
谢彬郁终于看回了沉席言,一字一句道:“他企图在打碎我后重塑我。”
谢彬郁说完这句,坐到了翠湖边树下长凳上:“我依稀记得某次从禁闭室出来,我浑身酸痛难耐躺在床上,阿予蹑手蹑脚地进了我房间从怀里变戏法似的摸出一堆糖豆放在我床头,对我说,叔叔,吃了它们就不会痛了。”
“也不知道阿予是怎么想的?”
沉席言笑了下,一并坐在长凳上,自然而然地接过话茬:“也许阿予是小时候被动画片洗脑了,认为这糖豆是仙丹,吃了就不痛了。”
谢彬郁一阵惘然,慢半怕意思到沉席言说得可能是真的。
“我是家里老幺,哥姐又相继离世,这都是我应该承担,但我当时不懂,只想逃,于是在高考填志愿的前夕我走了,虽然被谢玮抓回在床上躺了一整年,但我不后悔。”
谢彬郁眯眼回忆,语速缓慢:“我只后悔把阿予推上去,毕竟他那时候也才五六岁。
但要说我走的前夕没有想到这种可能性那是假的,毕竟偌大的谢家只剩下了我与阿予两人,可我退缩了,我当时逃离的欲望胜过所有。”
“五叔。”
沉席言轻轻唤了声他,直到谢彬郁看向他,才问:“倘若再给你次机会,你还会走吗?”
或者说你还会选择把阿予推上去吗?
谢彬郁陷入一瞬怔愣中,看向沉席言的目光愕然又奇异,过了会儿留下一声轻叹:“小言你……”
“会吗?”
答非所问,那沉席言就继续追问。
“会。”
谢彬郁终于认命了:“我想我依旧会走。”
没人会愿意在那种压抑到极致的地方停留。
沉席言对谢彬郁的答案丝毫不感到意外:“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后悔。”
说罢,沉席言站起身,拂了下坐下时产生的褶皱,语气神色与往日并无差别:“五叔,我这头还有急事就先走了。”
谢彬郁抬头逆者光看着沉席言,没有挽留:“好。”
走出翠湖大门,沉席言终于再懒得掩饰,眉眼下压,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戾气外泄,藏都藏不住,或者说他根本懒得藏。
“嘭。”
沉席言甩上车门,坐回车上,凝着一动不动安静如鸡的116:“这也是小说设定的一部分。”
116看着沉席言这幅质问的样子,长久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