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枫此时面色弱白,目中却有了几分红丝,酒意不曾从他面上蒸出,却从视线里漏了出来。
他突然笑起来:“你是不是以为我醉了?君黎公子,我跟你说,我卫枫不是傻子,要不是我现在已经知道你们俩当真是‘朋友’,我会告诉你这些?——我怎么知道的?——我当然知道。
当时那种种,都是我对他最坏的设想,只要一个证据就能完全推翻——只要你来了,你活着,就能轻易证明——他从来没说谎,他是真心实意地相信你——真心实意地在等你。
那晚上人人见到你都目瞪口呆,可我敢保证,没有一个人比我更目瞪口呆,没有一个人像我一样,心里想的是,‘这天底下竟是真的有那样的‘朋友’的!
’我当时既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我心中那种种阴暗设想并不是真的,高兴的是我愿想里的‘朋友’是存在的;可我也难过,我为什么却没有这样的朋友?我想要同他这样值得的人交朋友,他为什么却看不上?
“沈兄前些日子离开临安,我是听人说了才知道——他没特意同我道别,想见我终究也算不上他朋友。
我本来没敢想接近你,老实说,若不是那日你走进我铺子里来买两把剑,我根本都不知道,要如何再来认识你。
你如今凶名在外,早不是去年的光景了,只怕就连孙家都不敢想能收买你——我何德何能,又能从你这里求得些‘好处’?可既然今日能坐在这了,就当我运气好,我胆子大,我赌中了,我能不能就向你求一句话——不求你答应黑竹和卫家结交这种事,只求你,不管将来你要如何对付东水盟,你都放过我们卫家,可以么?我知道——不是朋友,可能永远做不了朋友,可你——你都肯允我三个人情了,那我全用了,只向你换这一句承诺,可以么?”
他一直说到此时,几乎未停过,但说完这句话,却停下来了。
夏君黎向他眼中看,他撑大着双眼,聚着还未被酒意侵尽的神光也向夏君黎看着。
“你醉了。”
夏君黎说,“我何时说过要对付东水盟?”
“你现在是没说,”
卫枫急道,“可我知道的——我知道你一向不肯放过你的‘仇家’,东水盟那般对待夏家、对待君超,你迟早有一天要对他们发难,到那个时候,我们这些入了东水盟的家族,说不定一个一个,都在你报仇的账上。
可是,可是我们卫家真的什么也没做过,我们只是想在临安、在江南图一个立足之地,我们实未伤害任何人,也实从未想过伤害任何人。
若那一天到来,你——你能不能——看在今天这顿酒的份上,不要……对我们下手?”
夏君黎只冷笑:“我不会作这般承诺。”
卫枫目中的神光一瞬间似乎纷散了。
“你不应允?”
他似乎怎么都未想到会被夏君黎立时拒绝,踉跄立起,“你——你是说——你全都要赶尽杀绝?连同无辜之人在内?”
“将来的事,谁可说得准,你倒是替我想在前头。”
夏君黎于座中看他,只觉他半醉不醉的模样甚是好笑,口中却冷冷,“不错,我和东水盟多半必有一战,但如何战、何时战,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赶尽杀绝?还不知谁是先动手赶尽杀绝的那一个。
至于你们卫家——无辜有辜,也不是你说了算。
你替你爹说了这么多好话,寻了这么多借口,可却没见你们对君超、对夏家庄事后多出一分补救之心,倒是夏家庄那时候替你的三妹解了‘迫嫁’之围,可你们畏惧东水盟,还是不肯和夏家庄多来往。
再看看你口中一向挡了你们生意道的孙家,大大小小闹了那么多不快,却还逢迎着吧?喜欢趋炎附势便消有代价,总不能什么好事都占了?既然不肯斩断与东水盟之关联,那总该想到——我会如何回答?”
“可你——你说过我是你的‘债主’,你会还我人情的!”
卫枫不管不顾地大叫起来。
“我当然会还。
我现在就可以答允你——不管将来我如何对付东水盟,我都会放过你。
但只是你——你卫二公子,卫枫。
我只欠你人情,至于你们卫家其他人,我不认识,也不欠他们什么。”
卫枫愣怔怔站着,身形有点摇晃,半晌,断断续续道:“是啊……我,我早该知道。
就算看在单姑娘的份上,你也没放过青龙谷去,我怎么还指望你因为我……会肯放过卫家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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