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的卫生所外,陈玉玲红肿着眼睛,嘴唇颤抖了几下才发出声音:“华子,婶子她醒了……就是……就是身子还很虚……”
陈跃华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快步绕过二姐,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卫生所。
乡村医生马拉庆站在走廊尽头的药柜旁,白大褂上沾着碘酒痕迹。
看到陈跃华急匆匆跑来,他摘下眼镜擦了擦,无奈地叹了口气。
“马大夫,我妈她怎么样?”
“情况不太乐观啊。”
马拉庆压低声音说道:“咱们这儿医疗条件有限,最好还是去省城的大医院去看看,可就怕……”
他看了眼病房的方向,“就怕你母亲的她的身体经不起这么折腾。”
其实糖尿病本身并不致命,但长期血糖失衡引起的并发症才是最致命的。
像这种乡村卫生所,治疗个感冒发烧、跌打损伤的还行,至于糖尿病、尿毒症这种重大疾病,实在是力不从心。
“马大夫,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嗯……办法也是有,报纸上说咱们国家最近自主研究出了动物合成胰岛素,对缓解并发症有很好的疗效。
只不过胰岛素这东西也是定量配发,价钱也要20多块钱一支,对于咱们这些……”
“胰岛素我来想办法!”
陈跃华打断了马医生,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您的意思是只要胰岛素管够,我妈是不是就没事儿了。”
“也不能这么说……你大伯他们呢?”
看着马拉庆欲言又止的样子,陈跃华定了定心神,“马大夫,您就和我实话实说吧,我扛得住。”
“唉!
是这样,你母亲的急性并发症已经很明显了,抽搐、晕厥,而且伴随着心绞痛,很可能心血管也有很问题。
当然这都是我个人的经验判断,你也知道咱们卫生所……”
陈跃华暗暗攥紧了拳头,“马大夫,我明白您的意思,我想知道以您的经验,我母亲还有多少时间……”
马拉庆拍了拍陈跃华的肩膀,“多则半年,少的话……”
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了了。
“我明白了,我能跟我妈单独待一会儿吗?”
马大夫点了点头,就拿着医用器具离开了。
昏暗的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刺鼻。
陈母躺在靠窗的病床上,瘦弱的身子在白色被单下几乎看不出起伏。
窗外的阳光透过脏兮兮的玻璃照进来,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妈……”
陈跃华轻声唤道,生怕惊扰了这脆弱的宁静。
陈母缓缓睁开眼睛,那目光先是迷茫,待看清是儿子后,突然亮了起来。
她艰难地抬起手,陈跃华连忙握住,那只手冰凉得像块石头,青色的血管在薄薄的皮肤下清晰可见。
“孩儿啊,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妈。
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妈没事儿……就是啊……感觉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陈跃华强忍着泪水,挤出笑脸轻声问道:“那你都梦见啥啦?”
陈母顿了一会儿,随即擦了下陈跃华眼角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