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斯铭蹲下来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在他睁开眼睛的瞬间又收了回来,“你躺着,我去给你弄点儿吃喝的。”
进宝又闭上眼睛,嗯了一声。这林子里边儿庇荫,不冷不热的,进宝迷迷糊糊地就睡过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觉得身上热了起来,怪舒服的。
然而眼下的情景,让他窘迫难堪得想一头撞死,眼看挣扎不过,手在身下摸索着,也不知道摸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想也没想,照着阙斯铭的脑袋就拍了过去。
这一下子是拍实了,鲜血顿时飞溅了出来,瞬间染红了他的视线。阙斯铭闷哼一声,捂着脑袋倒在他怀里。
进宝吓坏了,他没想到阙斯铭会不躲,别说他现在内力尽失,就是他全力一下子,阙斯铭也未必躲不过啊。
他看着阙斯铭额角上潺潺流下的血,顺着指缝不住的往外冒,知道这一下拍狠了。
他觉得心一下子揪了起来,也忘了自已衣衫不整了,赶紧小心的把他抱起来,“你、你怎么不躲啊?”
阙斯铭一双眼睛迷离又虚弱地看着他,“你痛快了没?”
进宝一愣,想到他那天让自已打他,打痛快为止,知道他是故意的,骂道:“你有病啊!”他赶紧去掏阙斯铭的衣服,“你的止血的药呢?那个特别有用的药粉呢?在哪儿呢?”
“没病能看上你吗……这回到底痛快了没?”阙斯铭也不拿手捂了,就任伤口流着血,不依不饶的问着。
那血把进宝的眼睛刺痛了,他手忙脚乱的给他止血,“药呢?赶紧给我药。”
阙斯铭看他那心疼着急的表情,心里终于好受了点儿,身子纹丝不动,“没带。”
进宝赶紧撕自已的衣袖,给他缠脑袋上,还没缠好呢,阙斯铭身子一晃,倒他怀里了。
进宝吓得一动不敢动,“你怎么了?”
“我病刚好,现在又失血,有点儿撑不住了,让我躺一会儿吧。”
失血也是他给弄的,这时候实在狠不下心拒绝,只能让他躺在自已膝盖上。
阙斯铭睁开眼睛,从下往上的看着他。
进宝被他看得有些别扭,想了想,给自已辩解道:“要不是你刚刚犯浑,我也不能打你。”
阙斯铭撇了撇嘴,“你总嫌我欺负你,这回让你欺负欺负我,你满意了吧。”
进宝小声嘀咕,“我不是趁人之危的人。”
阙斯铭笑了,慢慢闭上了眼睛,“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跟你过不去?”
“为什么?”
“你每次被我欺负狠了,就瞪着眼睛看着我,很像小时候。小时候我总拿不让你吃饭要挟你,每次你就是这么看我的,然后你就什么都听我的了,你小时候那么乖,现在怎么就这么倔呢?”
进宝沉默了。
“你小时候的样子我都记得。印象最深的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在花园里玩儿,突然墙角那儿有动静,我吓坏了,就拿着棒子戒备着。不过一会儿,就从墙角的洞里冒出一个小脑袋,看着傻呵呵的。我看到你突然就不怕了,反而很高兴,我长那么大,从来没见过除我之外的小孩儿,一个都没有,当你从墙里边儿冒出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是老天爷派下来陪我玩儿的。我们当时好的同吃同睡的,你怎么能把我忘了呢?”
进宝以前最怕阙斯铭提这个,让他心虚。他艰涩的开口,“阙斯铭,你还想拿这些让我内疚。你自已都说了,小时候的事,谁会当真?也就我当真了。咱俩刚好那会儿你心里挺得意的吧,不费吹灰之力,我就对你又是愧疚又是亏欠的,你指不定背地里怎么笑我蠢呢。如今连你爹都还活着,你也不用拿他吓唬我了,阙斯铭,我虽然是傻,也不是让你耍了一次又一次还不长记性的。”
阙斯铭睁开眼睛,直勾勾的盯进他眼睛,“你可真是死脑筋,我说了这么多,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那些话是我气糊涂了说得屁话!”
进宝咧嘴笑了一下,那笑却比哭还难看,“我给你说个事儿。我小时候,家乡大旱,日子过不下去了,我们一家人就想去苏州投奔亲戚,结果没找着人,反而快要饿死街头了,所以我爹把我卖给了金府。其实在金府挺好的,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埋怨,为什么我爹要把我卖了。卖给金府之后,头一次回家,我爹跟我随口说我嫂子生了两个都是丫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盼到小子,我就脱口而出,你要不把我卖了,可能早有了。说完我就后悔了,当时我爹我娘都不说话了,我哥我嫂子脸色也不好,其实把我卖到金府,也是无奈之举,舍我一个可以救全家人,而且我在金府,又能读书又能习武,比我哥我妹都好多了。道理我都懂,可是心里头……心里头总有一块儿,没办法放下,所以嘴上就说出来了。所以你说那些是气话,我信,可是你心里边儿要是没有这样的想法,是说不出这样的话的,就像我当时一样。我总觉得,你心底里是瞧不起我的。”
阙斯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了起来,静静的听他说完,然后拿一种不能接受的神情看着他。
进宝被他看得不舒服,别过脑袋,见地上还有几个果子,才想起来他是去给自已找吃的的,当下也不客气,捡起一个拿衣服蹭了蹭就吃,吃的时候背着身子,不想面对阙斯铭。
阙斯铭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野果,满脸愤怒和不甘,“老子要跟你过一辈子,瞧不起你就是瞧不起我自已!”
进宝横了他一眼,弯身要去再捡一个野果,阙斯铭却一把抱住他的腰,把他按倒在地上,整个人散发出骇人的气势,眼里有狠戾也有犹豫,“小虎,你别逼我,你不可能逃出我的手掌心,你把我逼急了,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进宝咬着牙,“你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