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玄眧撑着床沿抬起头,看着迈步出去的怜清,“哥哥此欲何去?”
“不必叫我哥哥。”怜清没忍住,脚步一停,看过去,发现玄眧听他这么说以后眼色很快黯淡下来,赶忙补充道,“……折煞我了。”
他在上玄门按齿序排是最小的,身边人打小便是一口一个“小十七”、“小怜清”地叫,被叫了十六七年。虽然自已也老早便有了盼着门派赶紧再收个辈分年纪小他一些的弟子,让他也能体会为人兄长的感受,能有个弟弟去照顾的想法,但绝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下山就收这么大个弟弟来照顾。
“我明白。”那人低下眼眸,声音也冷了下去,“哥哥不落凡俗,有仙人之姿。帝都之外,你愿意救我一命已是赏识。是我配不上这么叫你。刚才那一声,便是最后一声了。”
怜清站在原地看着那人颔首低头的模样,看了许久,神色懵懂地缓缓脱口道:“你……有点像个人……”
床上的身影难以察觉地一僵,不过一瞬,扯了扯嘴角,把头错开道:“我不像人,难道像鬼么?”
怜清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已失言,只道说多错多,干脆一闭嘴,干巴巴地留下一句“我再去开间房”便逃之夭夭了。
留在房里的人听着一墙之隔的木梯上显然已经乱了节奏和风雅的脚步声,嘴角的笑容逐渐在脸上漾开。
怜清再回来时似乎已经整理好了情绪,怀里抱着一个木盆,里面是小二已经调好温度的热水。
“你先将就着擦擦身。”怜清把木盆放到屏风后,“伤口不能沾水,忍几日。这几日就不要沐浴了。”
玄眧道:“你呢?”
怜清在屏风后忙着收拾,又替人找来帕子,一边忙着一边说:“我今晚就在你隔壁,若是有事就叫我。”
窸窸窣窣又忙活好一阵,才发现屏风外的人一直没有说话,怜清探出头去,只见玄眧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凝视着窗外,神色忧郁,颇有些顾影自怜的味道:“我知道了。”
又道:“你且去隔壁住吧,反正我这伤也不重,半夜若是出了事,神志不清难以开口叫人,估摸着也就是昏迷一时半会儿,二早起来便好了。若是没熬过去,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你已对我仁至义尽,是我在这世上遇见的第一好的人,我万不该再奢求什么。”
“……”
怜清张了张嘴,没说话。
一切准备妥帖以后,怜清无声退出了房门,小心翼翼替玄眧把门关上,回到自已房中准备洗漱。
可最终却站在了墙边贴着耳朵去听隔壁的动静。
估摸着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耳边才隐约传来下床走动的声音。
怜清悬着的心放下一半,便离开墙角,开始心不在焉地脱冠洗漱。脑子里却满是半盏茶以前自已在隔壁看到的那张毫无生气的脸,还有玄眧同他说的那番话。
六神无主地洗漱完,怜清熄灯上床,在床上辗转几个来回,思来想去半晌,总提心吊胆地注意着隔壁的动静。
也不知怎的,昨日见的那位大夫叮嘱过的那些话开始在他脑海中一遍遍回响。
“……我看这公子精气并于肺腑,呼吸失畅,内里虚损,像是郁症,所以更别有太大的心绪起伏,免得积怨成疾,平生波折……”
怜清一个打挺从床上坐起,忧心忡忡地想,这人原是有郁症的。
他今夜同对方说了那么多话,先是让人误会自已把人当成了累赘,让人别管他叫哥哥。那人说自已配不上这么叫他以后,他也没解释几句便逃了。如今想来当真是句句都惹得人家悲从肺腑来,无话尽自哀。
现下明明是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他又非要独善其身,同人分房,不是平白惹人难过心寒是什么?这些年学的礼仪风度,都叫他抛到哪里去了!
怜清越想越急,越想越悔,一个翻身就下了床,抱着被褥朝隔壁冲去。
走到廊上,怜清稳了稳气息,鼓足劲扣了扣玄眧的房门。
没人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