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那支改装枪他弃了,他也快弹尽了。”张如鹏一被提醒,想到这茬了,他吼着前方突击组道着:“拉开包围距离,他快弹尽了,拖死他。”
那队突击组见识到这个人悍勇了,慢慢拉开距离,十支微冲指着凹处,那一位并未露头,可他根本不像瞎了一只眼,而像多长了一只眼,靠得最近的若敢稍动,一定会引来他猝不及防的冷枪。
枪声歇了,在喊话投降了,大兵和张如鹏相视,那股子劫后余生的感觉,是如此地怪异,大兵道着:“一下子闭气,我以为我要死了。”
“太紧张了,你不至于也怕死吧?”张如鹏道。
“我刚才一下感觉到了害怕、恐惧,恐惧到心里那种,不知道为什么,那种感觉很强烈,以前都没有过,我其实很嫌弃自己的,有时候出任务,都巴不得自己死在枪下。”大兵轻声道。
“看你是真害怕了。”张如鹏道。
“你不怕吗?”大兵问。
“怕,害怕的要死,几次子弹擦过,都吓得我出一身冷汗。”张如鹏道,脸上难得地出现了羞赧。
“不,你不是怕死,而是怕见不着豆豆,见不着陈妍了,那是一家好人,你要是心里有芥蒂的话,就和她们早点了断,否则,只会伤害到她们。”大兵轻声道,看着犹豫的张如鹏,他劝慰着:“没有人会怪你的,我们活得都不容易,说不定那天就再也睁不开眼了,别给自己留下遗憾。”
张如鹏抽搐了一下,点点头,而他瞬间又发现不对了,悻然骂着:“狗日的,你不是咒我死呢吗?有这么劝人的吗?”
“不,我是在劝自己……我知道我害怕什么了,我害怕失去这些,失去你们,害怕再经历一次又一次没有休止的生离死别……刚才中枪的好像是高铭,我怕他挺不过来了。”大兵虚弱地道着,这一次已经是用尽的力,从没有这么疲惫过。
“放你娘的屁。”张如鹏重重呸了大兵一口,大兵浑身无觉,两行泪慢慢地盈着,张如鹏却是哽咽了,一侧头,清泪哗哗而下,他卸着弹匣,已经进水了,随手扔了枪,大步走向被围着的嫌疑人……
……………………
……………………
这一处凹地已经成为绝地,向前是一片开阔地,影影幢幢的包围成为一道橄榄色的人墙,那夕阳下最后一抹光辉的反射,把警服照得变了颜色,偶而眩目一道光线,那是警徽的反光,在华登峰的眼中,已辨不清有多少人,有多少枪口指向这里。
身后,十只枪,偶而露出一点身形,就有一串子弹袭来,他手里紧紧地攒着几个颗澄亮了子弹,是四颗,枪里还有两颗,最后六颗。
砰…砰…他露手了,听到了左近的迂回的悉索声音,开枪处溅起一片树渣,打在了树上,眼光迅速一瞥,却发现上当了,是追兵系着细绳,拉着一颗灌木在动,而一露头,又招来一串子弹袭击。
他迅速退了弹匣,压进了子弹,合匣,而对方却没有动静了,头顶上的直升机飞过,瞳孔里的人墙更清晰了几分,漫片的警察像一片涌起了潮头,他知道,很快他就会被淹没。
在这最后的弥留时候,他的心却宁静下来了,一个他期待的,从不意外的归宿将至,心里的宁静让他在这一刻感觉格外地清晰,在记忆里,最值得留恋的影子像回光返照一样,回到了眼前。
“华子,快吃吧。”
“华子,这身衣服你穿了吧,你哥嫌小了。”
那是一个媪婉的厣容,是他对这个冷漠世界的唯一回忆,他记得自己怯生生地接过烩面碗,记得那双白如春葱的细手,那是他心里唯一不容亵渎的圣地。
他慢慢地掏出了一张发黄的旧照片,释然地看了眼照片上美丽的容颜,然后他慢慢地放嘴里,嚼着,使劲地嚼着,在回忆的惬意中慢慢品味着似乎一种美好的滋味,而耳听到的,却是警察冷冰冰的喊话:
“华登峰,你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马上投降……放下武器,马上投降。”
声音在机械地重复,没有人能冲破这排山倒海的铁壁合围,华登峰冷笑一声,他辨着声音的来源,向着喊话的方位砰砰两枪,喊话声哑,一串微冲子弹袭来,在枪声方歇的刹那,他一跃而起,枪口对着穷追不舍的追兵悍然开枪。
砰砰……枪响!
哒哒…哒哒哒……无数声枪响。
他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摄住了,威力并不大的子弹,足够钻进他的身体,他低头,看着流在污迹上的血,脸上却带着释然的笑容,慢慢地,倾斜了,然后轰然仆倒在地,汩汩流出来的血染过一片黑土,血,也成了黑色的。
十九时十一分,前方捷报,追捕嫌疑人华登峰被当场击毙。
指挥部看着回传的画面全场静默,对于这位悍然迎着枪口拒捕的罪犯心生凛然,没有那怕一点大功告成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