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安应了一声,连忙在桌案上展开一卷明黄色的绢帛,只见帝王甩袖转身,执笔的手背似有青筋若隐若现。
「贵妃微末,因宿疾复发,着即刻前往清阳行宫调养,一应供奉,俱按宫中旧例。钦此。」
帝王玉玺重重按在绢帛上,像一滴凝固住的血。
赵晏又站起身,马车已转瞬不见,只剩扬起的尘烟轻轻飞扬着。
他忽然将玉佩攥得死紧,她带走的何止是几件素衣?分明剜走了他胸腔里最鲜活的那块血肉。
“陛下。。。。。。”德安看着帝王掌心缠着纱布的伤口再次渗出血丝,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赵晏却低笑出声,眼底翻涌着偏执的暗潮,“德安,你说江南的月色,可会比宫里的更亮些?”
不等回答,他已转身走下台阶,只留德安一人还怔怔地杵在原地。
微末,只要我不同意,你就不许从我掌心溜走。
再绝情,都没用。
我绝不放手。
…
青布马车缓缓行驶至宫门处时,微末掀开了车帘一角,正看见霍峥按着刀鞘立于朱漆大门旁,银白色铠甲泛着冷银色的光。
“霍将军。”她轻唤了一声。
霍峥转身,凌厉的眉眼在见到她的一瞬间便柔和了下来。
他大步走近,却在距离马车三步处停住,抱拳深深一礼,“娘娘此去。。。。。。”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多保重。”
“将军也是。”微末颔首,目光扫过他甲胄上新增的刀痕,“冬日苦寒,记得添衣。”
两人相视一笑,千言万语都化在这句最简单的叮嘱里。
霍峥退后一步,长刀出鞘三寸又推回,这是军中最高级别的送别礼。
微末放下车帘,马车徐徐穿过宫门阴影时,她不自觉地拢了拢衣领。
当车轮终于碾过最后一道门槛,久违的市井喧闹便如潮水一般涌了过来:
“新蒸的桂花糕——”
“磨剪子嘞,戗菜刀——”
“姑娘看看这绢花,这可是最新的货色。”
这些最寻常的声响落在耳中,却让微末浑身一颤。
她忽然又一次掀开车帘,任由冷风裹挟着炊烟、脂粉与糖糕的甜香扑面而来。
小贩的吆喝声,孩童的嬉闹声,甚至驴车走动时发出的吱呀声,都鲜活得像针尖一般,刺进了麻木已久的感官。
阿乔不安地想要放下帘子,“娘娘,当心着凉。”
“叫我夫人。”
微末闭着眼微笑,阳光在她睫毛上活灵活现地跳跃着。
这是前世今生的第一次,她感受到风是暖的,光是甜的,连尘土都带着生机。
那些在仇恨里始终束缚着自己的心态,此刻像褪壳一般,从她心头片片剥落。
“夫人。”卫骁的声音传了过来,“直接出城吗?”
“去书院。”微末轻声回应了一句。
待马车东拐西拐地终于来到书院门前,微末掀开帘子往外瞧去。
门前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她正要下车,却突然听见院内传来一声瓷器碎裂的脆响,紧接着就是钱嬷嬷沙哑的怒喝,
“老身便是拼了这条命,你们也休想动书院一块砖瓦!”
冬青带着哭腔的声音紧随其后,“嬷嬷当心,他们带了刀!”
微末瞳孔骤缩,猛地冲出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