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流荡优伶。莫看贾琏寻了小厮出火之事没人管,上下人等也习以为常,这是因着那小厮都是家生子中选出俊秀清白的,自然不怕染了脏病。那蒋玉菡又是什么货色?好听点儿叫角儿,不好听就是优伶!
此番惹得忠顺王长史找上门来,可见此人乃是忠顺王的禁脔。私底下还不知那蒋玉菡与多少人另有干系呢,宝玉与其交往过密,焉知来日会不会耽搁了子嗣?
最后说那淫辱母婢,贾政恨屋及乌,自是不会觊觎金钏儿。可名义上,那金钏儿等可是给他预备着的。娘老子给你是你的,不给,你还能强抢?这是不孝啊!
至于金钏儿投井,又损了荣国府名声,由不得贾政不恼!
贾政絮絮叨叨说了一通,道:“……逼奸不成,惹得金钏儿投井而亡,这孽障若不管教,来日只怕便要无君无父啊!”
贾赦纳罕道:“二弟且住,何人与你说金钏儿死了的?”
“啊?”贾政因怒气冲冲,莫说是身边儿小厮,便是清客都躲得远远儿的,又哪里会有人告知其实情?“金钏儿没死?”
贾赦也纳罕道:“没死啊。恰好远哥儿回府,瞧见金钏儿投井,远哥儿自个儿跳下去将人给救了。”
“这……”贾政一时无言,这时才知是受了贾环哄骗。可细细思忖,那贾环只说了金钏儿投井,可从没说金钏儿死没死。
当着贾赦的面儿,贾政干脆咬牙道:“便是没死,此番岂不折辱了咱们家的名声?”
贾赦心下不耐,这会子一心惦记着津门的膠乳营生呢,哪里得空搭理二房的腌臜事儿?于是含混道:“罢了,总是你房里事儿,你自个儿有主张就是。”
贾政顿了顿,这才说道:“大哥,今日雨村登门……我看大哥还是将玉儿的家产先挪回去吧。”
贾赦早将那七零八碎的家产当了银钱,这会子莫说拿不出,便是拿得出来,以大老爷的性子,这到了嘴边儿的肥肉又怎肯吐出来?
是以便道:“二弟莫不是信不着我?外甥女那家业只管留在东跨院,她来日出阁时,我自有说道。”
贾政蹙眉劝说道:“雨村今非昔比,又得如海临终托孤,这……”
贾赦愈发不耐,嗤笑道:“远哥儿与玉儿都不曾说什么,何必理会贾雨村说什么?时候不早,我看二弟还是先行回去处置家事吧。”
贾政张张嘴待要再劝,却见贾赦不耐至极,贾政情知说不通,便只得叹息一声,起身离去。
……………………………………………………
却说这日晚点前,三春先去了绮霰斋看望一遭,随后湘云又来瞧了一遭,其后宝钗与黛玉又相携而来。
倒是邢岫烟这日赶上月事不良于行,只打发了丫鬟篆儿来瞧了眼。
单说宝钗、黛玉两个,入得内中黛玉成了锯嘴葫芦,宝钗也只寻了袭人说话儿。那袭人记着陈斯远先前所说,倒是没将茗烟的忖度说出来。
因是宝钗与黛玉只留了一会子,便一道儿告辞而去。
随后凤姐儿来问宝玉想吃什么,贾母、薛姨妈纷纷打发人来问。至掌灯时分,周瑞媳妇、吴新登媳妇、郑好时媳妇这几个有年纪常往来的,只听宝玉捱了打,也都进来请安。
那宝玉吃了汤药,昏昏沉沉睡下,一时见蒋玉菡走了进来诉说忠顺府拿他之事,一时又见金钏儿进来哭说为他投井之情。宝玉半梦半醒,都不在意。(注一)
那袭人往来答对,陪着几人说了半晌,这才送出门外。袭人正要回身,谁知忽而听得猫叫声。定睛瞧去,便见绮霰斋斜对着的角门左近,有个小巧身形正朝着其连连招手。奈何天色已暗,袭人一时竟瞧不清楚。
略略思忖,袭人挪步过去,凑近了才瞧清楚,敢情竟是陈斯远身边儿的丫鬟芸香。
“佳惠?”
“芸香啊!”芸香生怕被人瞧见,辩驳一嘴,急促说道:“我家大爷说了,若是回头儿太太问起,你只管将茗烟说的后半段说与太太就是。”
说罢也不待袭人思量,扭身一溜烟往后头跑去。
袭人蹙眉思量,暗忖茗烟所说的后半段……那岂不是要将贾环供出去?可回头儿太太寻了茗烟问询,又哪里瞒得住薛大爷?
不过吃人最短、拿人手软,陈斯远既然吩咐了,袭人便只得照办。
说来也巧,袭人才回绮霰斋,外间便有婆子道:“袭人,太太叫你去呢。”
袭人赶忙应下,思量着那远大爷莫非料事如神?却不知芸香苦等了好半晌,始终不见袭人出来,直到方才才憋闷不住,遥遥招呼了袭人去说话儿。
当下袭人入内与麝月等交代了一嘴,回身便随着婆子往王夫人上房而去。
王夫人正坐在凉榻上摇着芭蕉扇子,见她来了,赶忙过问了宝玉情形。袭人细细说了一通,王夫人听闻宝玉食不下咽,紧忙寻了玫瑰清露与木樨清露来。
袭人接了,正要走,那王夫人就道:“站住,我想起一句话来问你。”
袭人赶忙回转身形,王夫人沉着脸儿道:“我恍惚听见宝玉今儿捱打,是环儿在老爷跟前说了什么话。你可听见这个了?你要听见,告诉我听听,我也不吵出来教人知道是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