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仔细扫量陈斯远,见其面色红润,脸上的肉好似比上个月还多了些,香菱这才略略宽心。
当下去到外头净了手,转身回来又夺了羹匙,在一旁伺候着陈斯远吃用。
陈斯远推拒不得,只得一边吃用一边问询甄封氏情形。才至京师,眼见甄封氏高热不止,晴雯紧忙寻了左近的郎中来瞧。
那郎中笃定乃是中暑,开了方子让甄封氏好生休养。谁知药不对症,非但高热不退,还上吐下泻起来。
尤三姐回新宅一看不对,紧忙请了丁道简来诊治,这才诊断出乃是染了时疫!
此言一出,唬得新宅上下人心惶惶。尤三姐立时下令关门闭户,又在园子里寻个妥当的屋舍安置甄封氏。重金请了两个婆子看顾,素日里连香菱都进不得屋,只隔着窗户能与甄封氏说上几句话儿。
至今日甄封氏高热褪下,丁道简断定疫症已消,香菱这才急吼吼回转清堂茅舍。
五儿在一旁听了半晌,待香菱止住话头才道:“难怪三姨娘这几日只打发春熙来过问大爷情形,那春熙更是连后门都不敢进……敢情是甄大娘染了时疫啊。”
香菱颔首道:“可不是?亏得妈妈身边的丫鬟、婆子身子壮,不然只怕也要染上呢。”
陈斯远唏嘘一番,与香菱道:“甄大娘前些年身子亏欠得狠了,只怕不耐舟车劳顿。我看往后还是别劳动你妈妈了,你若是想了,干脆往苏州去瞧甄大娘就是了。”
香菱感念道:“我也是这般想的。此番来京师险些去了半条命,下回哪里还敢折腾?”
伺候着陈斯远用过晚饭,香菱闻听红玉又伤了,紧忙又去后头林家探视红玉。苗儿一直闭口不言,全然不提回返东跨院之事。
好不容易来了清堂茅舍,苗儿巴不得不回去呢。
陈斯远久不劳动,只觉身上生了锈,本待往园子里游逛一番,奈何五儿死命不肯。无奈之下,便只好在院儿中来回走动。
正百无聊赖之际,小丫鬟芸香鬼鬼祟祟凑了过来。
陈斯远顿时来了兴致,勾了勾手指,那芸香便飞快到得身边儿道:“大爷,那夏家姑娘好手段,这几日遍撒银钱。但有劳烦,少则几钱,多则几两,如今阖府上下都赞夏家姑娘乃是散财童子呢。”
陈斯远顿时就乐了:“还有这事儿呢?”
别说啊,这夏金桂倒是将薛家的手段学了个全乎,就是不知回头儿夏家会不会指使丫鬟私设赌局、邀买人心了。
芸香颔首连连,没好意思说自个儿给宝蟾指点了下门道,便也得了五钱银子的好处。眼珠一转,又说道:“今儿个一早太太与妙玉师傅去了宫里,回来时太太脸色不大好看,我瞧玉钏儿几个都绷着脸儿,半点笑模样也没有呢。”
“哦,”陈斯远问道:“还有吗?”
芸香气馁道:“旁的就没了……倒是这两日宝二爷时常往怡红院去。如今阖府都说,夏家姑娘来日便是宝二奶奶呢。”
陈斯远不禁哑然失笑,思量着,这夏金桂是走薛家的老路,让薛家无路可走啊。转念一琢磨,这内中未尝没有薛姨妈或是宝姐姐在出谋划策?否则那夏金桂又怎会有样学样?
至于缘由,陈斯远思量半晌也不曾思量分明。薛姨妈又去了薛家老宅,陈斯远如今受着伤,自是不好去那大格子巷寻薛姨妈问个明白。宝姐姐今儿个去处置胶乳账目,就是不知宝姐姐知不知道了。
眼见芸香再没旁的话儿,陈斯远便摆摆手试图打发了其,那芸香立时就瘪了嘴咕哝道:“真是的,府中这几日都没什么事儿……”
没什么事儿,她这包打听自然就扫听不到有用的信儿。没了有用的信儿,下月月例怎么涨?
陈斯远笑道:“罢了,念在你辛苦一场,下月加一串钱。”
“诶嘿嘿,多谢大爷。”芸香欢天喜地而去。
谁知才出了门儿,又雀跃着兜转回来,与陈斯远道:“大爷,宝姑娘来了。”
陈斯远挪步到得清堂茅舍大门前,遥遥便见宝钗领了莺儿沿着甬道而来。他站定门前遥遥冲着宝姐姐招手,那宝姐姐起先还笑着颔首,随即就变了颜色。疾行一阵到得近前,唬着脸儿道:“怎么就出来了?”
陈斯远道:“只是伤了肩膀,又不是伤了腿……妹妹何必大惊小怪的?再说我若是再不动弹动弹,只怕便要‘髀肉复生’了。”
宝姐姐嗔看其一眼,说道:“想来也游逛了好一会子了,快进去歇着吧。”
陈斯远无奈应下,缓步引着宝姐姐进得了内中。
那莺儿自去寻芸香耍顽,五儿奉上香茗,也悄然退下。内中只余二人,宝姐姐便将个长条锦盒自袖笼里抽出来,放置在桌案上,继而笑吟吟道:“猜猜是什么?”
陈斯远略略思量,不禁讶然道:“胶乳营生的分润?”
宝钗笑着颔首,说道:“今儿个王府的典膳正丁道隆也来了,与工部来人商议着先将上个月的出息分润了。”
喜滋滋说完,宝姐姐打开锦盒,先将一迭银票递给陈斯远。陈斯远手指一捻,便知是八百两。因先前预售之故,是以上月会多分润一些。
陈斯远自个儿私底下计较过,除去先前空手套白狼的收益,往后五年,他自个儿大抵能得个三、四万银钱。合在每个月,不过五、六百银子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