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斯远捧了衣裳躲在角落,那邢夫人略略拾掇了,紧忙下地与外间道:“无事无事,只是方才那会子睡了过去,一时魇了噩梦。你且门前守着去,我过会子就回。”
外间条儿狐疑着应下,往内中扫量一眼,却不见旁的人影,只得闷头回转。
邢夫人见其走了,这才松了口气,扭过头来瞧了角落里的陈斯远,顿时面上讪讪。
凑上前说道:“也……也是隔了太久,一时没忍住。”
陈斯远蹙眉道:“总是这般也不是万全之法,只怕迟早会露馅儿,回头须得寻个妥帖的法子才是。”
邢夫人叹息道:“我又不好出门儿,又能有什么法子?”
陈斯远惦记着往蘅芜苑去,赶忙穿戴齐整了,随口回道:“再说吧,回头儿我仔细思量思量。”
邢夫人又凑过来为其束好了发髻,二人略略温存,陈斯远披了雨衣便偷偷溜出来。
这外头新才下过雨,墙面湿滑,真真儿是进来容易、出去难。陈斯远废了好一番功夫才翻过墙头,眼见四下无人,紧忙兜转着往蘅芜苑赶去。
谁知才从长廊曲洞出来,正撞见从栊翠庵出来的王夫人一行。
避无可避,陈斯远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见礼。
王夫人纳罕问道:“远哥儿这是往哪儿去?”
“回太太,正要去蘅芜苑给表姐庆生。”
“去蘅芜苑不是——”王夫人说到半截,忽而恍然道:“——莫非远哥儿也听见动静了?”
陈斯远顺势便道:“正是,太太也听见了?”
那多姑娘艳名远播,王夫人又如何不知?当下便蹙眉低声道:“这家业大了,总有些没起子的货色混迹其中。也就是老太太纵着,这下头人愈发没了规矩。”
陈斯远随声附和道:“太太说的是。”
王夫人又道:“我如今虽担了掌家的名头,可这下头人哪一个没来路?打断骨头连着筋,拐着弯的就能将话儿递到老太太跟前儿。”叹息一声,想起平安醮之事,王夫人又道:“是了,下月初一要打平安醮,琏儿不在,那芹哥儿、菖哥儿都不是妥帖的,说不得到时还要劳烦远哥儿帮衬着。”
陈斯远正色肃容道:“本是应当应分之事,太太既然说了,晚辈到时一定义不容辞。只是……这平安醮可有什么缘由?”
王夫人四下瞧了眼,压低声音道:“如今都不好说,且等着信儿吧。”
二人一路言说,已到了怡红院左近。王夫人又要去看宝玉,二者方才分开。
陈斯远暗自抹了把冷汗,暗忖来日再不敢在玉皇庙胡闹了,当下紧忙往蘅芜苑寻去。
一径到得蘅芜苑,惊奇地扫量了一眼守门的靠山妇,陈斯远暗自咋舌,心道这妇人只怕装下自个儿三个都绰绰有余啊。
莺儿来迎,引着其进得内中,惜春一眼瞧见,合掌笑道:“我说什么来着?远大哥必是被雨势阻了,这会子雨稍停,远大哥不就来了?”
陈斯远笑着四下拱手道:“迟来一步,过会子我自罚三杯。”
探春、惜春、湘云三个小的合掌齐声叫好。陈斯远目光扫过黛玉、宝钗、邢岫烟,余光却见二姑娘迎春目光灼灼瞧过来,陈斯远却只当不曾瞧见。
陈贼虽渣,却渣得分明,或是以利合、各有所求,或是哄骗了情谊纳入家门,这等不清不楚的含糊事儿,陈斯远可不曾干过。
当下被邀着落座,又有丫鬟紧忙奉上香茗、茶点,宝姐姐便凑过来低声道:“原定好了下晌开席的,邢姐姐说下晌没准儿又有旁的事儿,便吩咐晌午就开席,过会子梨香院的人就来,你可要点一出戏目?”
陈斯远扭头低语道:“你们点就是了,我就瞧个热闹就好。”
二人对视一眼,宝钗点点头,赶忙又去寻邢岫烟计较。陈斯远方才捧起茶盏来,便见一旁的黛玉瞥了过来。
陈斯远呷了一口,这才不慌不忙瞧过去,黛玉便瘪瘪嘴,低声说道:“你素来胆大包天,不想也有胆小的时候。”
陈斯远纳罕道:“妹妹何出此言?”
黛玉揶揄道:“宝姐姐替你转圜,说是你怕了我的小性儿,这才不敢来潇湘馆。”
陈斯远反客为主道:“那妹妹可曾想我去?”
黛玉随意道:“你来,我便与你说会子话儿;你不来,我自去寻旁的姊妹说话儿。”顿了顿,又道:“不过,你若是来我这儿一回,说不得要来此间两三回才好呢。”
黛玉这回像是吃味,实则是揶揄,暗戳戳点破宝姐姐看似大气,实则心眼儿针鼻儿也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