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对视,双方都是一愣,又不约而同地移开视线走向宴会场地。
入夜后,太阳变得柔和起来,浅金色的光线笼罩着村落。村外的平地上燃起熊熊篝火,大人们穿上华丽的民族服饰烹饪鲸鱼,有小孩儿追着狗跑来跑去。
朱迪和史密斯招呼他们过去,说章离送给顾灯的那块肉被制成肉干,以便长期保存。
晚宴开始前,大家围在一起击鼓跳舞,偶尔模仿鲸鱼的叫声。歌声哀婉悲切,不太像是庆祝收获的喜悦。章离向顾灯解释,这是悼念鲸鱼,感谢鲸鱼为他们做出的牺牲。
直到悼念结束,人们才开始享用美食。气氛终于活泼起来,变成了顾灯想象中的热闹情景。
大家分食鲸鱼的各个部位,顾灯还是吃不太惯,但或许是新鲜的原因,口感比第一次吃时要好了一些。
除了鲸鱼肉还有烈酒,章离和捕鲸小队的人一起庆祝,吃了许多肉,也喝了不少酒。
顾灯和小孩儿一桌,看着孩子们开心地绕圈跑。偶尔曲奇过来,顾灯就用鱼肉喂它,又顺手摸摸它脑袋。
卡莉坐在椅子上,孩子气地拒绝鲸鱼皮,说她要吃鲸舌。而在不远处,一个婆婆吃到新鲜的鲸鱼皮,高兴得哭了起来。
整个现场都闹哄哄的,但并不吵闹,而是有一种喜庆的温暖。顾灯看着这一幕,心中感到了一股强烈的治愈。在最寒冷、最荒芜的极地,依旧有人认真地生活在这里。这种存在治愈着顾灯,让他心生勇气,可去面对更艰难的事情。
晚宴尾声,音乐声变得欢快起来,吃饱喝足的人们演奏乐器,跳着舞蹈。
阿里拉着顾灯和他一起演奏,小姑娘敲着一个小鼓,脑袋甩得比谁都猛。顾灯用吉他伴奏,磕磕绊绊地唱起了本地语。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或者随着音乐而起舞。顾灯在人群中搜寻章离,却始终不见人影,正要放弃,却发现章离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了相机。
阿里率先发现镜头,冲着章离做出各种夸张的动作。顾灯随后加入,火光照亮他温柔的眼。他唱歌时的风采,连厚厚的皮毛衣服也掩盖不住。
人们陆续围在顾灯身边,加入了这场盛大的欢庆。唱到最后,顾灯都不知道自己在唱什么了,英语、因纽特语甚至连中文都有。但是无人在意,因为大家能从他的表情里感到善意和欢乐。
顾灯唱着唱着,又忍不住有点儿想哭,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为音乐而快乐了。
唱完歌,阿里又拉他去跳舞。一轮结束,阿里兴奋得满脸通红,拉着顾灯又要跳第二轮。顾灯却停了下来,冲一旁的章离招了招手。
顾灯猜测他一定是醉了,不然怎么会对章离做出这种动作?
章离从人群中抬起头,暂时没有动作。
恰好此时更换曲目,密集的鼓点和有节奏的吼唱加入,顾灯的心脏也跟着咚咚咚地跳着。
第二个音节开始时,章离抓住顾灯的手,融入了欢乐的人群中。
不知是谁加了燃料,篝火燃得更旺了,熊熊火焰照亮鲸鱼硕大的骨头。顾灯在月光下看向章离,觉得自己的心也变成篝火,轻飘飘地飘向了半空中。
晚上十一点,宴会还未散场。极昼把世界变成一个巨大的游乐场,人们在这里庆祝收获,分享快乐,和远古的神灵交流,盛宴永不落幕。
他们接连跳了好几支舞,直到顾灯发现掌心触感不对,这才抓着章离的手走到了篝火旁。顾灯已经半醉,几乎要凑到章离手心才能看清。
章离掌心有两道深深的勒痕,血迹已经干涸,只留下一些粗糙的组织。
“刚才我就想问了,”顾灯想碰最终还是收回了手,只抬头问,“你手怎么回事?”
章离:“捕鲸时被绳子勒的,现在已经不疼了。”
顾灯:“怎么不包扎?”
章离本来想说不用,结痂后过几天就好了。但话到嘴边对上顾灯担忧的眼睛,又改口道:“太忙了,没来得及。”
顾灯果然生气起来,埋怨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又说要带他去包扎。章离乖乖跟着。
卧室里还没人回来,顾灯安排章离坐在床头,自己去包里翻急救包……急救包……
章离等了半天都没见顾灯动,过去一看,这人竟然抱着背包睡着了。青年嘴唇微张,脸颊在月光下白得发亮,嘴里还不时嘟哝着什么。章离蹲在旁边看了会儿,正要喊他顾灯就自己醒了,又开始醉醺醺地翻找医药包。
顾灯一向不收拾行李,出来玩就把所有行李一股脑塞进大包,东西又多又杂,根本找不到急救包在哪里。
就在他准备把全部东西抖出来挑选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过来。”
顾灯回头,看见章离分开双腿坐在凳子上,垂眸喊他。灯光从章离头顶洒下,让他五官有些凶悍的冷漠,和平日的温和呈现出一种奇特的反常。
顾灯莫名有些心跳加速,可他没有立刻过去,只是说:“我要找急救包。”
“在我这儿,”章离说,“你不是要帮我包扎手吗?”
顾灯说:“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