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十岁那年的盛夏,有一个人指名道姓要领养谢颜。
福利院的阿姨领着谢颜走到那人面前,很客气地笑着说:“冯先生,这就是谢颜,我们福利院顶漂亮的小孩子,您是要收养他吗?”
谢颜那时候才十岁,五官就已经出落得很漂亮了,在同龄的小孩子间仿若鹤立鸡群,他闻言皱了皱眉,正想要开口拒绝,却被那人打断了要说的话。
那人长得很高,比福利院的阿姨要高上两个头,对谢颜说话的时候却蹲下来了,他对谢颜伸出了手,笑得很温柔似的:“我叫冯泓,想带你回家,可以吗?”
谢颜没说话,也没伸出自己的手。
福利院的阿姨尴尬地笑着,和冯泓解释:“这个孩子有些害羞,冯先生你别在意。”
冯泓摆了摆手,也没生气:“小孩子怕生也是很正常的,没必要勉强他。我以后隔几天就来看他,总有熟悉的时候。”
之后的一个月,冯泓几乎每隔三四天就会来看望一次谢颜,每次都会带很多玩具和零食,谢颜没有玩,也没有吃,全给福利院的工作人员了。可冯泓似乎毫不知情,下次也依旧会来。
有一次冯泓拿了一串糖葫芦,递到谢颜面前,笑着说:“我听说这家的糖葫芦很受小孩子的欢迎,就给你买了一根。这个放不住,你现在就尝尝看?”
谢颜不喜欢过甜的糕点和糖果,还是就着冯泓的手咬了一口糖葫芦,面无表情地嚼碎了咽下去,他说:“你带我走吧。”
临走前,那个总是冷脸严肃的阿姨找到谢颜,暗暗地叮嘱了他几句话:“冯家是好人家,看起来那个冯先生对你也很真心,以后你收敛点脾气,好好待在冯家,以后的日子会好过的。”
冯泓以收养的名义将谢颜带回了冯家。
冯家虽然有钱,可是人口简单,冯泓的父亲冯褚很少回家,有一次回来后一言不发地打量了谢颜很久,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冯泓的亲生母亲早就去世了,只有一个后母,似乎是生病了,平日里都在养病,而且容沅沅似乎很见不得他,第一次见面才开始还是好好的,可冯泓笑着在她耳朵边说了句话,容沅沅就尖叫了起来,喃喃地说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谢颜以后就不太能见得到她了。还有一个人,就是冯家收养的养女冯如,他们俩也不是每天都能见面,冯如见他的时候总是笑着的,可谢颜对敌意很敏感,他知道冯如不喜欢,甚至是很讨厌自己。
不过无论是冯褚、冯如或是容沅沅,谢颜并不在意这些,他是因为冯泓才愿意接受收养的。
那时候冯泓还在上大学,平日里住在靠近学校的房子里,隔几天才会回来一趟。
谢颜独自沉默地住在冯家。他经过花房的时候,偶尔会看到里面的容沅沅,那时候的她平和宁静,穿着长裙,像个很温柔的母亲,会笑着同冯如说话,梳头发,一起照顾花草。
他有时候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会不自觉地想到容沅沅,他们长得有点像。直到有一次他无意间看到容沅沅八九岁时的照片,或许不是有点像,而是几乎一模一样。
谢颜想知道为什么。
他推开了花房的门,里面空无一人。过了一会儿,有人推门进来,他转身看过去,不是容沅沅,而是冯如。
冯如吓了一跳,她再也不能保持以前的和善的假象,质问谢颜:“你来这里做什么!”
谢颜瞥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她。
冯如疯了一样扑上去,想要将谢颜推搡出去,一边推一边说:“你是要抢走我的妈妈吗?滚出去,她是我的妈妈,这里是我的家,你算是什么东西!陪在妈妈身边的是我……”
谢颜比冯如小上两岁,可还是很轻易地制住了她,将她按在墙壁上。
他们俩纠缠在一起的时候,容沅沅也回到了花房,冯如立刻掉下了眼泪,趁着谢颜失神的时候推开了他,扑进了容沅沅的怀里,很委屈地说:“妈妈,他欺负我,打我,拽我的头发,想要杀了我,好可怕。妈妈救救我。”
谢颜抬着头,怔怔地望着容沅沅。
他们的眉眼最像。
容沅沅也愣了一下,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终究还是被尖叫声代替了,她哭着喊:“你走,滚开,不许欺负如如,不许欺负我的女儿,谁都不能欺负她!”
谢颜没能问出想说的那句话,就被冯家的佣人礼貌又强硬地请出去了。
那天晚上,容沅沅因为突然发病进了疗养院,冯如也跟着一起去了。
谢颜一个人待在自己的房间,他觉得自己想错了,那是不可能的事。
冯泓也因为这件事急匆匆地从学校赶回来,他连夜去了疗养院,天不亮就赶回冯家,蹲在谢颜的床头,安慰他说:“我知道不是灿灿的错。妈妈生病了,精神不太好,所以才会这样,以后不会这样了。灿灿是大孩子了,会体谅妈妈的,对不对?”
他一句话也没多问,就很相信谢颜。
谢颜低着头,轻声反驳:“我叫谢颜,不是灿灿。”
福利院给小孩子起名都是根据百家姓的,谢颜进来的时候恰好轮到“谢”这个姓,加上他那时候才两岁,白雪可爱,就给他起名叫做谢颜。
冯泓愣了愣:“那是从前的名字了,但是你现在是冯家的人了,当然要换一个新名字,灿灿不好听吗?是阳光灿烂,永远像星星一样闪耀的意思。”
谢颜想了一会儿,点了下头,他说:“那你不要把这个名字告诉别人,只许你一个人叫。”
那时候的谢颜才十岁,虽然早熟自我,很固执地守着内心,却还是一点一点被冯泓打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