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照应照应;后来她小婶跟我暗示了几趟,我也说什么都不相信,毕竟上回跟小林见面时,他们两个的模样怎么都不像是装出来的。可是这两天……唉……这两天看下来,我不得不接受这个事。你们俩看眼神就看得出来的。这事我没跟礼然她挑明。但是,小金,你要知道,父母对孩子的关注远比你想象得要多,很多时候我们只是装着不晓得而已。”
张金的脑袋轰地就炸开了。父母对孩子的关注……你们的眼神看得出来的……这两句话在她耳边不断盘桓。她忽然想起前两周有次通电话时,阿爸曾欲言又止却意味深长地讲过:“汝等居住一道,当要相互照拂。阿囡汝身长为姊,好生待然然。”原来父母他们什么都知道了。他们只是不说,除非到了实在无可收拾的地步。这也是爱和保护的方式。
向广兰离开之后,张金在卧室里徘徊半天,最后一狠心拿起了手机。她按了个1,随后揿下拨号键。
“阿爸,然然将搬。”
“弗要伤心。”
“阿爸,汝早晓未?”张金的声音开始哽咽了。
张建东在电话那头安慰着女儿,然而张金的眼泪像是万年一遇的洪水,不可收拾,一路摧毁无数。最终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阿囡,阿爸心疼汝介蔫头模样。若汝当真欢喜然然,去寻返伊。汝等一起,阿爸弗拦,汝阿妈那头,阿爸去劝服伊。”
“阿爸,吾当真欢喜然然啊。吾想伊幸福便好。伊同彼囝仔相好,现下又有彼之小囡囝。”
“阿爸。吾也想要个小囡囝。”
张金把手指深深地插进发根。指腹紧压着头皮,迫使着自己回想着过去的年月。总是吵架,没玩没了的吵。当然也有好的时日,从国庆才开始的昙花一现的好时日。可惜,只不过是三个月,一切就已经天翻地覆。三个月足以扼杀她的宝宝,像张礼然,也像那个在她腹中短暂地过了个年就被迫死去的小宝宝。不,它算不得是婴儿。它都还没成形,不知道是男是女。
“阿爸,吾前都弗晓该怎同汝等讲,吾……弗机缘有小囡囝了。”
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断的。张金把腿收到椅子上,整个人慢慢地蜷成小小一团。张礼然回来后看到这副景象,吓得赶忙跑过去晃着她,“怎么了?怎么了?阿金你别吓我。”张金把手搭在张礼然胳膊上,瞪着失神的双眼喃喃说道:“吾也想要个小囡囝。”她把头贴在张礼然肚子上,闭上眼睛,轻声地重复道:“吾也想要个小囡囝。”
见她阿金这样,张礼然简直像被蝎子蛰了般地疼,而且毒发的灼热和胀裂之感还在奋力摧残她。她抚摸着张金的脸颊,用不标准的六川话回应道:“好,好,吾弗跑,吾就在此间,同汝一道。”
张金无力地说:“弗可能。然然,吾今朝才晓,汝阿妈同吾阿爸,早晓吾等事体。”张礼然着实吃了一惊,全身一凛,声调也颤了起来:“我妈?她?”
张金点点头,松开了张礼然。
张礼然终于明白自己母亲为何会那么说了。就在刚刚,她又跟向广兰大吵一架,起因是向广兰非让她和林宣赜结婚,不结还不行。
“我还要一年才得毕业,结个什么婚咯?你也是蛮稀奇叻!”
“就是不要这个硕士,你也得给我把婚结了!”
张礼然不晓得她怎么这么毫不讲理:“随便你怎么讲!你爱怎么讲就怎么讲!我就是不想结!不想结!不想结!”
“不想结也得结!”向广兰口气里满是不容推翻的定论,“他家要是敢不同意,我去找他们。他敢做,就不敢负责了?我看他们同不同意!”
“你都不嫌丢人?”张礼然只觉得妈妈现在十足一个泼妇。
“丢人的是你!”
向广兰扔出这么一句话,便再不理她了。
张礼然原以为,妈妈只是怕自己未婚先孕传出去丢人,或者只是怕她往后嫁不出去了。谁想到妈妈竟然看出了她和张金的关系。如果不是张金告诉她,她可能永远不知道为什么。所谓“不想结也得结”,其实就是为了断掉她们俩的未来吧!正好,又有林宣赜这个现成的父亲——就算没有他,妈妈也会迅速找一个男人来逼她结婚。
这边厢向广兰放话道要去找林家对质,那边厢林家竟也急吼吼地催他俩结婚。林宣赜的父母再次出动,还让林宣颐一车子把他家七大姑八大姨包括外公外婆都拉了来。没过两日,张义山也来了。还有张义天。区区一个意外怀孕,竟然惊扰双方出动了这么大的阵仗。张林两家纷纷派出了最精锐的部队,开始了准亲家间的种种交锋和较量。张金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再没有多做参与。
然而,当张义天紧随嫂子前来约谈时,张金却未作犹豫便应了。巧合的是,这次又是在离家不远的“南尚”咖啡馆。一年前,她在这里接受了薛雯的嘱托,那是她和张礼然之所以在一起的由头;现在又要在此面对张义天的质询,基本上注定是她和张礼然的终结。如此对比,竟有种宿命般的荒诞。
谈话以一句“你长得很像我前妻”开头。望着张义天看向过来的眼神,张金也不能确定,他到底是在看自己,还是在看很多年的薛雯。但是,她很不高兴。她从没当过别人的替代品,也不想当别人的替代品。而且,不管他认不认可她跟张礼然的关系,这样对自家晚辈的女友说话,难免轻佻了些。于是张金抿嘴回敬道:“国庆前,我和然然去看望过小婶,不过她好像没有把我当镜子噢。”
说罢她忽然醒悟了。对方这么说,除了追忆旧人与轻薄新人,大约还有第三层意思,便是——想劝服她,张礼然心所系之的乃是小婶,其实并不是真的爱她,所以,她也没必要再纠缠着张礼然,上演情深难别的庸俗戏码。
他毕竟顾念着旧情,哪怕是面对一个容貌相似的赝品,所以好心地提醒她一下。那个把小时里,张金怀着此番猜测坐在张义天对面,若即若离地听着他讲述过去的事情。那冗长而细碎的叙述分为两类,一类是关于他跟薛雯的,一类是关于张礼然跟薛雯的。如果不是因为身在剧中,张金想,这一定是挺吸引人的八点档。
临分别时,张义天又说了一句:“有几次我觉得小林也挺像我前妻的。”
这话的潜台词应该是个认可,认可林宣赜该成为他家的一份子。在这点上,他心心念念的前妻却持过否定看法。想到这里,张金立刻点头赞道:“小叔,您说的我完全赞同。但小婶她好像担心林家条件太好了,您看是不是再跟她交换一下意见呢?”
说完,她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准备告辞,顺便把之前码好的短信发了出去。
「然然,好好做个贤妻良母吧。」
不需要明说什么分离的字眼,但风流云散已是定局。至少在她这边,张金不想费力挽回,因为挽回便意味着对她然然未来幸福的剥夺,也意味着对她自己所持原则的背离。
张金对着小叔嫣然一笑以示道别,转身却想起张礼然在博客上写过的话:“曾经有很长一段日子,心上肥沃起来,种子开始发芽。我以为那是好的,不料那种子却攫取了土壤所有的养分。它的根系深深侵入土壤。它越成长,土壤就越萎缩。因此,萌檗是场灾难。”写得真好。她也曾以为心上肥沃、种子发芽是件好事,可现今的事实证明,萌檗的的确确是场摧枯拉朽的灾难。
“阿金!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