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是,她无法回答任何言语。
冷袖来到山坡上时,只发现徒弟神色颓丧地坐在地上。不远处,黑衣的疏影正颇为笨拙地赶着羊群往易水楼走去。
彼时夕阳西下,染得漫天烟霞无尽。他走过去拉起徒弟,却只觉她手寒冷如冰。
“师……父。”回到自己的小屋,清明雨才呐呐出声,“为什么……都那么看重乌娜?她明明什么也不会,什么都没有。”
“她有。”冷袖站在她面前,不容质疑的口气,“她知道自己是谁,而你还不知道。”
我……是谁?
清明雨忽然想起醒来后不久,楼主单独找到她的那一夜。
还记得你是谁吗?楼主的笑,妖娆得宛如罂粟。
嗯。楼主……我若不想再做杀手,你会杀了我吗?
当然……不会。怎么,想换其他行当?
我……
也行。你想换什么?探子?送信?打杂?
她一一摇头。楼主突然笑得更加开心,慢慢地低下头靠近,呼吸可闻的距离。她还记得那是极淡也极令人心动的香气。
那……我的清明雨,可愿为我暖衾?
……不,不要。
那你是打算离开易水楼了?楼主放开了她,负手笑言。也行,去后堂看看离开的法子,做得到,自然无人拦你。
后堂石壁上有楼规。分明写清,若是想要离开,需废去武功,终生不得再提易水楼一字。而对楼中有大功者,可安然离去,只不许与易水楼为敌。
这里是蛮荒恶劣的北疆,她若是废去武功离开易水楼,哪里找得到生路去?
于是她在楼主面前单膝跪倒,继续承下清明雨的杀手身份,继续她并不愿意的血腥生涯。
她不应该过这种日子的!
清明雨失踪了。
虽然乌娜回来以后硬是没吐露一个字,第二天照样笑嘻嘻地赶着羊上山。但以楼主的耳目,要知道乌娜那天为什么竟然丢下羊群跑回来实在太容易了。
冷袖在楼主的惩罚下来之前把清明雨派了出去完成一件案子,可是跟随她的四名杀手只有一个鲜血淋漓地回来,任务惨败。
那案子并不算困难。但清明雨的暗器竟然失准,暴露了行踪,让对方派遣的兵马一路追击,撤退时被逼得跳入了青石江,他们也四散而逃,最终只剩得他一人而回。
冷袖领着堂下弟子在青石江一带寻了整整十日,终于在下游村子里找到了。
清明雨的坟墓。
冷袖一掌轰开了堆叠的石头,再一掌砸开掩埋的沙土,泥土中露出轻纱软袖,然后是腐烂不堪的骸骨,滚着蛆虫,长发凌乱,带着干涸的鲜血痕迹。
村民们说,他们发现她是在三日前,她从江水里漂起来,被鱼虾咬坏的尸身已腐烂了一半。村中老人于心不忍,于是将她捞起葬在此地。
一言不发的冷袖脱下外袍裹了尸骨,堂下弟子向村人们道过谢,塞了些银两给老人,又说了一套掩饰身份的话语才跟着冷袖抱了尸骨打马绝尘而去。
冷袖从此越发地沉寂。楼主派下的任务照样完成得极好,但任谁都看得出,失了清明雨的他正在用任务和杀戮麻木自己。他始终空着首席弟子的位子,即使郁苍已经比清明雨更优秀,也没有让冷袖展颜多少。
“啊,终究挂心了吗。”怀里揽着美人的楼主挥手,来报告的杀手便退了出去。楼主托了下颌,一声轻叹,“其实还是当成女儿的吧。”虽然这些做师傅的,一个都不懂得如何做世人认知里的那种父母。
怀中美人不予置评,专心地蹭了几下,寻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熟睡。
腊月风似刀。
北陵琇打马疾奔的时候,几乎要被风割裂了肌肤。
珺王兄的兵马到她手中不过数月,针对她的刺杀却比以往翻了五倍有余。明的暗的样样皆备,她都能编出一本刺杀大全来流传后世了。
这回,多半是珏王姐。当年就不该一时心软帮她做掉了那个软弱平庸的小部族王子,让她嫁到孟槐做了王后……孟槐的兵力可比那个小部族强得多,要伏击她也就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