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发出了永远找不到凶手的通缉令,她没有在任何人手里吃亏。是这几日的风雪和凝冻的土让马匹失了前蹄,才会让她摔在冻得硬邦邦的石头滩上——换成寻常人,这一摔不会只是肋骨裂开两根而已。
客栈换马的速度很快,女掌柜为她紧急处理固定肋骨也很快。匆匆灌下一口还未烧热的水,疏影又翻身上马疾奔而去,追出来的女掌柜瞪着踏碎满地薄雪的背影望尘莫及,几分不满地喃喃:“怎么急得跟夏月雷似的?说了会请大夫来开药,这么一会子都等不得……”
“掌柜的,真不用跟楼里报一声?”跟在旁边的小伙计问。
“堂主吩咐了不报,别自作主张。”一眼瞪过去,小伙计摸摸鼻子不敢开口了,牵上那匹被换下的马儿往马厩走去。掌柜施施然转身,展开让客人一见就欢喜的笑容,开始忘记鸦杀堂主来换马的事情,以及堂主身上有伤的事情。
这几日的雪落得比预料中大。疏影盯着不断落下的雪片,微微喘息着钻进羊群。离开客栈又连着奔了两日,不休息一夜是撑不住了。
她很幸运,这条路上还能碰到赶着羊群避雪的牧民,虽然他们没有多余的帐篷给她用只能躲进羊群之中取暖,气味什么的自然很糟糕,但总比冻死在外头好;更何况这家人还分了她一碗热羊奶,温暖可以缓解身上的疼痛和疲劳。翻开斗篷紧紧裹住脑袋和身子,挨着四周毛团团的羊,疏影满意地闭上眼睛。
大概只过了两个时辰,她醒了过来。
刻意放轻的脚步簌簌而近,一个,两个,三个……十二个。呼吸略略粗重,不是什么高手,但这种脚步声,是经过训练的人……军队?
掀开一点斗篷朝外望去,隐藏在浓黑夜色中的人影正在靠近牧民家的帐子。越近呼吸便越是重,脚步加快,身上的皮甲和刀鞘碰撞着,轻声作响。
就在第一个人试图掀开帐门时,手腕被什么缠住了往后一拖,人便倒退几尺摔倒在地;未及呼痛,手腕再被那诡异的什么一扯一带,手里的刀刃就对准了自己脖子。身后的其他人惊呼一声“什长”朝他跑来,却在看见他狼狈模样时生生钉住脚。
疏影裹在灰暗的斗篷里,指间三分力道压下,被挟制的什长顿觉寒气凛凛的刀锋就要透肉,浑身立刻哆嗦起来,结结巴巴求饶。
流散成寇的逃兵。疏影心下了然,不欲多作纠缠,沉声道:“滚。”
“是是是……”什长连声答应着,感到颈上手腕松开挟制,立刻跳起身带着人匆匆逃离。
疏影握了握指掌,几分疑惑。不是她想的那般追杀而来的西博军队,但他们身上的皮甲样式又分明是西博的……确切地说,是离西博都城不远的那些城镇的——为了使刺客更好地潜入每一个地方,这些“细枝末节”的情报易水楼一直没有遗漏。
近王都的城镇,算是王都的第一道防线,为何会有逃兵?尤其是在这个时期……事情有些不寻常。
“北陵琇拖着咒蛊也要去报复”的念头一闪而过,疏影拔步追上逃兵,一箭将跑得最慢的那个皮甲穿透了钉在地上,吓得他魂不附体时抓起人就发问。虽然逃兵回答得颠三倒四,但好歹在天亮前把她的疑惑解开了;一掌劈昏他,回到帐子前悄然牵了马撒蹄而去,天色正熹微。
西博王都附近的城镇前些日子被北珣军队偷袭,西博军损失惨重,士气低落,很多人临阵倒戈或是逃之夭夭;而逃兵口中的“前些日子”正是北陵琇中咒蛊之后不久。难道是她的军队为了报仇雪恨?不,人还没死……若死了,开战不会只这么点动静。
想不通……唯一确定的,是北陵琇还在等解药。加紧一鞭,忍住奔腾的气血朝西塞城方向而去。
如果没有换最后一次马,事情就会简单得多。
很久以后这个念头在疏影心底匆匆掠过,她的容色只是越发沉寂。已发生事情,不会再有任何如果。
天气越发恶劣,雪似是故意要拦着路一般不见小也不见停。这样的天行路,马跑不快,更容易疲累,勉强支撑得不偿失。
伙计卸下鞍鞯辔头为另一匹马安上,细细加上一条毛毯。疏影沉默地坐在客栈中喝下滚热的羊奶茶,把面饼塞进嘴里一口一口填饱肚子。这里不是易水楼的联络点,但只要掏出银钱,换马和休息不成问题,唯一不如联络点的,便是来来往往的人太多太嘈杂。
习惯了泯然众人,也没觉得嘈杂有多么难以忍受,七嘴八舌的喧嚣议论左耳进右耳出就好。疏影嚼碎了最后一块面饼,用茶将满嘴的干涩慢慢咽下,缓缓调整气息时,邻桌的议论就这么撞进了耳朵里。
“真的?这话可不敢胡说啊!”
“用天神的名字起誓!千真万确!那位帝姬殿下……王族这回……”
“嘘!轻声些!天神保佑……”
“就在雪山?怪不得我叔叔的邻居说他们镇子最近来了不少外村人……对对对,就是雪山附近来的!”
“军队都过去啦,谁还敢呆在那儿?”
“对呀,不跑的话,肯定会被王城军抢光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