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天裂
浓稠如墨的黑暗,死死包裹着林杨。
失重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无形泥沼吞噬的窒息。冰冷的、带着强烈硫磺与金属腥气的风,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穿透他残破的跳伞服,狠狠刺刮着皮肤。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粗糙的砂砾,火辣辣地灼烧着喉咙深处。
意识像风中的残烛,在彻底熄灭的边缘疯狂摇曳。但一股更蛮横、更原始的力量,正从身体的最深处,从每一寸被碾碎又强行粘合的骨髓里,咆哮着冲撞出来。它狂暴地撕扯着旧的躯壳,蛮横地注入全新的、滚烫的未知。
这就是那天坑深处喷薄而出的“东西”。无形无质,却沉重如铅,灼热似熔岩。它像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他们五人组成的跳伞小队。仅仅一个冲刷,意识便被彻底剥夺,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冰海,连思维都冻成了粉末。
除了林杨。
在意识被黑暗彻底淹没的前一瞬,某种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本能,或者说,一种源自血肉被碾碎又重塑时产生的、无法言喻的“清醒”,死死咬住了他最后一丝神志。他在那毁灭性的能量洪流中,像一块被反复锻打的顽铁,意识在剧痛与混沌的夹缝里,顽强地闪烁。
他听到了。
不是声音,是更直接的“存在”。陈梓,那个组织这次疯狂天坑跳伞、肌肉虬结如铁塔般的专业运动员,他的身体在黑暗中发出令人牙酸的、湿漉漉的撕裂声。不是一处,是好几处!仿佛有粗壮的肉芽在疯狂地顶破皮肉,钻出、膨胀、延伸…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粘稠的生命力。
墨森,那位平日里西装革履、眼神锐利如鹰的公司副总,此刻所在的位置,正传来沉闷如擂鼓般的“咚!咚!”声。那是骨骼在令人绝望的拉伸、扭曲、增粗,皮肉被强行撑开、覆盖上某种坚硬之物的摩擦声。一种厚重、冰冷、带着金属质感的鳞片气息,混杂着痛苦的闷哼,弥漫开来。
还有宋佳佳。她那边,空气被急速切割的尖啸异常刺耳,伴随着骨骼如玉石碎裂又重组的密集脆响。仿佛有两把无形的、巨大而锋利的光刃,正从她的肩胛骨下蛮横地破出,每一次微弱的扇动,都搅动起充满硫磺味的腥风。
绝望、痛苦、非人的异变气息,如同实质的毒雾,在这片绝对的黑暗深渊中弥漫、发酵。林杨自己的躯体也在发出不堪重负的**。肌肉纤维被狂暴的力量反复撕裂又强行愈合,骨骼在每一次心跳中都仿佛被重锤敲打、淬炼。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令人癫狂的饥饿感,混合着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几乎要吞噬掉他那仅存的、微弱的“清醒”。
他死死咬着牙,口腔里满是铁锈般的血腥味。不能昏过去!绝对不能!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在嘶吼:下面!下面有东西!
求生的本能,或者说,是某种被那冲刷力量强行唤醒的、更原始的东西,驱使着他。他像一条在粘稠沥青里挣扎的鱼,用尽刚刚在毁灭之中重塑出来的每一丝力气,手脚并用地在冰冷、布满锋利碎石的陡峭坑壁上,向下爬行。
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全身新生的、尚未稳定的肌肉和骨骼,带来钻心的剧痛。那无形的能量洪流并未停歇,反而随着他的深入,变得更加狂暴、更加灼热、更加……粘稠。它们不再是单纯的冲刷,更像是拥有意识的触手,一次次狠狠地“拍”在他身上,试图将他彻底按进黑暗深处,碾成齑粉,或者,强行塞入更多他无法理解的东西。
每一次“拍击”,都像被高速行驶的列车正面撞中。剧痛几乎让他瞬间昏厥,内脏仿佛错位。皮肤在能量的灼烧下发出滋滋的轻响,又在某种诡异的自愈力下迅速复原。骨骼在哀鸣中变得更加致密,肌肉纤维在撕裂中变得愈发坚韧。一股野蛮的力量,伴随着每一次毁灭与重生的循环,在他体内野蛮地扎根、疯长。
爬!继续爬!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世纪。就在他感觉那仅存的意识即将被无尽的冲刷和剧痛彻底磨灭时,他的指尖,触碰到了某种截然不同的东西。
不再是冰冷粗糙的岩石。
那是一种温润的触感,带着奇异的脉动,像是活物的心脏被包裹在某种坚硬的壳里。它嵌在一处相对光滑的坑壁上,周围的岩石似乎都被它散发的微弱力场排斥开,形成一个浅浅的凹陷。
一枚戒指。
造型极其古朴,非金非玉,材质难以辨认。戒身盘踞着一条首尾相衔的、形态奇异的生物,细密的鳞片纹路在黑暗中隐约流转着微不可察的幽光。它散发出的波动,与那冲刷他们的狂暴能量同源,却又截然不同。它更内敛,更…有序。仿佛狂暴能量海洋中,一块沉稳的礁石。
没有时间思考。林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沾满血污和石屑的手指,死死地抠住了那枚戒指。就在接触的刹那,一股冰凉的气流顺着手臂瞬间涌入,奇异地抚平了体内狂暴能量的躁动,甚至让那撕心裂肺的痛楚都暂时缓解。
一个念头,如同本能般浮现在他混沌的脑海:*戴上它。*
他几乎没有犹豫,将戒指套在了左手食指上。大小正合适,仿佛天生为他打造。戒环贴合皮肤的瞬间,那股冰凉的气流骤然变得汹涌,却不再带来痛苦,反而如同甘泉般滋养着他破碎的躯体,强行稳固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
更奇异的是,一个广袤的空间,如同画卷般在他“眼前”轰然展开!无法用物理距离衡量,但感知告诉他,那空间足有十亩之广!里面并非空空如也,而是……堆满了东西!
奇形怪状、散发着各色微弱光芒的矿石;装在不知名材质容器里、仿佛活物般蠕动的植物根茎或浆果;几卷材质非皮非帛、上面流淌着奇异字符的卷轴;还有一把刀!
那把刀静静悬浮在空间一角,却瞬间攫取了他全部的心神。通体乌黑,仿佛能吸收周围一切光线,刀身狭长,目测超过两米,造型狂放而狰狞,刃口并非平滑,而是带着细微的锯齿状结构,隐隐透出暗红的光晕,如同凝固的岩浆。一股沉重、凶戾、仿佛要斩开天地的霸道气息,隔着空间都让林杨的灵魂为之颤栗。千斤?恐怕远不止!
这枚戒指,连同里面这些无法理解的“宝藏”,成了他在这毁灭深渊中唯一的锚点。他靠着戒指散发的冰凉气息勉强维持着清醒,蜷缩在那处凹陷里,如同一枚在惊涛骇浪中紧贴礁石的贝壳,被动地承受着外界能量洪流永无止境的冲刷与“洗礼”。每一次冲刷,都像是在他身体这个容器上又刻下一道新的、更深的烙印,带来剧痛的同时,也注入更多狂暴的力量。
时间彻底失去了意义。只有痛楚、力量的增长,以及戒指空间里那把乌黑巨刀传递来的、冰冷的凶戾之意,是这片绝对黑暗里唯一真实的存在。
……
刺目的白光粗暴地撕开了包裹林杨的厚重黑暗。
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如同暴躁的金属巨兽在咆哮,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冰冷的、带着消毒水味道的强风狠狠抽打在他脸上,将他从那种深沉的、与黑暗和剧痛融为一体的混沌状态中猛地拽了出来。
“发现幸存者!重复,发现幸存者!位置确认!准备索降!”扩音器里传来带着电流杂音、却异常清晰的吼声,盖过了旋翼的轰鸣。
林杨下意识地想抬手遮挡刺目的探照灯光,手臂却沉重得仿佛灌满了铅。他这才真切地感受到身体的剧变——之前被剧痛和力量增长掩盖的异样感,此刻清晰地反馈回来。皮肤下,肌肉纤维如同钢丝般紧密绞缠,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骨骼坚硬得不可思议,轻轻一动,关节便发出轻微的、令人牙酸的爆鸣。体内奔涌的力量感是如此陌生而磅礴,仿佛轻轻一跺脚,就能让这深坑再次崩塌。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关节因为过于强大的力量而微微发白。就在他尝试控制体内这股汹涌的洪流时,头顶的强光被几个快速降下的黑影挡住了。
是全副武装的救援队员,穿着厚重的防护服,戴着密闭头盔,动作迅捷而专业。他们腰间垂下的绳索在狂风中剧烈摇摆。其中两人稳稳落在林杨身边不远处的碎石地上,落地时激起一片烟尘。他们的动作带着一种面对未知的极度谨慎,目光透过面罩上的护目镜,锐利地扫视着林杨,以及他周围的环境。当他们的视线掠过林杨看似“完好无损”的身体时,明显停顿了一下,头盔下的表情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