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楚郁接了,这才挺起胸膛往西辽三皇子死去的地方走去,那凄惨死状落进眼中,他在台狱里待久了,刑部大牢和大理寺监狱也去过不知道多少回,对死人一事已是司空见惯。所以只是表现得嫌弃皱眉,隔着三步远的距离,拉进自己的衣角,低头去打量了一番。
那些读过的有关于尸检的书派上了用场,他看一眼那脸色和肌肤状态,就知道这人死了有多久。
于是扇了扇身上的衣服,快步走回到楚郁面前,隔了几步说:“回殿下,西辽三皇子已经死了有四个时辰了,死亡时间是子时初,看样子是确实是死于利剑封喉不错。”
“你知道?”楚郁讶异望他。
嵇临奚连忙露出讨好的笑,“小臣身为御史,有查案之责,也潜心研习过尸检相关书籍,并且深入验证过,所以知道。”
楚郁定定注视他片刻,而后莞尔一笑,“嵇御史如此努力,还有什么是不能成功的呢。”
“多谢殿下夸奖,此事要……”
“尸体带着吧,回京之后,会由孤禀告父皇的,嵇御史不必担心。”
“是是是。”
车架继续启动,重新坐在马匹上的嵇临奚偷偷揉了下屁股,骑了这么久的马,实在酸麻得厉害,但他也不悔,只要心上人舒服些,自己委屈又有何妨呢?
况且殿下已经收了他的天水花,东宫一株,他院子里一株,如此相对,宛如恋人一般,自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可太满意了。
历时将近两月,车架终于抵达京城。
皇帝携同百官在宫门相迎,就如饯别时一般。
先是陈公公和云生下了马车,而后陈公公将楚郁扶出。
在边关经历了一番磨砺的少年太子,面颊虽不似在京中时那些胜玉雪一样的白和滑腻,但依旧白皙,反而那点风沙磨出来的细微痕迹,让那张如梦似幻不可方物的面容多出几分人世间的气,不再如从前高不可攀,甚至还多出几分锋利的锐气,让人望一眼心中都忍不住跳了跳。
楚景亦是如此。
他蓦然发现,或许让太子去往边关是一个失败的决定,他想着边关都是一群残兵老将固守着,能让太子离开政治中心一段时日也是不错,不想那些当初随口说出的磨练话语,此时竟然成了真的东西。
如今只能安慰自己说就算太子得了军心也不能如何,边关早就不比以前,以前镇国公亲自镇守,手底名将无数,将士也多,但那些将领大部分都陆续随着镇国公的离去而离去,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太子深藏东宫十几年,这十几年里,他不让人宣扬太子身世,也让世人遗忘了镇国公这一存在。聚于边关的军权被他打散到各处,区区一点人数,根本不足为惧。
眼见太子朝自己走来,那皎皎如明月烈日一般的面容,还有从容不迫的神色,竟然让楚景一时不自觉退后了两步,不敢再看,害怕对方再走近,就能从那双琥珀瞳孔中看到自己的无力老状。
“陛下——”于敬年及时扶住了他。
楚景站定脚步,心中涌出愤怒,但他面上还要露出欣慰无比的笑容,看着太子走近,他不想看那双眼睛,却还是从那双眼中看到一个即将朽去的老人。
“父皇——”平静称呼他的嗓音,“儿臣回来了。”
楚景扯出笑容,伸出手掌拍了拍楚郁肩膀,“回来便好。”
一旁的六皇子笑意盈盈开口道:“太子皇兄回来便好,皇弟都念叨太子皇兄好久了,没有太子皇兄在宫里,皇弟连找人比箭都找不到。”他语气嗔怪,好似两人手足情深,曾经被他羞于提及的事,现在轻描淡写就笑着说出来。
楚郁朝他微笑,“几月不见,六弟好像长大了许多。”
六皇子一顿,隐去眼中火焰。
这话在他耳中,和蠢疙瘩也有一天开窍了无异,他咬住牙,保持笑容亲热道:“毕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太子皇兄,我们已经隔了不少秋了,皇弟成长一些,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
皇帝嘉奖、百官附和,随即就是皇族中人回宫,百官散去,嵇临奚自然也在这散去的官员之中,最后依依不舍看了一眼太子身影,他随着人流离开,回到自己马车。上了马车,他摸了摸主位上依旧整洁干净的绒毛,动作轻柔,无比爱惜,随即坐在一旁,假装自己与太子同坐,伸出手,虚虚做出一个揽怀的姿势。
如果马车里只有太子一人的气味,他大可以沉溺进这样简单的幻想里,但气息太杂了,有陈公公的,也有云生的,于是他只能睁开眼睛,愤恨这两人扰了他的好事。
心中烦闷,他掀开车帘,正见燕淮上了一辆马车也要回去,看燕淮的神情,好像是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于是那烦闷一消而散,嵇临奚放下帘子,面容轻快了起来。
快回去你的边关吧,燕世子,那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